第28章 槍聲汽笛(2 / 3)

一路過了丹陽、常州、無錫,火車最後一次靠站,停的是昆山,眼看就要到上海,唐紹武靠在臥鋪上養神。車上的茶房司務忽然過來,在唐紹武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唐紹武聽了罵道:“龜兒子,消息倒是傳得快。看來兩個死人還是個不大不小的頭頭兒,他們手下沒有接到消息,就報告到上頭去了。曉得了,你馬上到站上去,傳話給上海的兄弟,就說一輛火車都不許離站,全部給我堵到站上,火車站上擠得人越多越好,擠死他龜兒子幺台[115]。兄弟夥們在月台上集合,家夥都帶到身上,老子來個以勢壓人。趁此機會,把我們在上海的地盤擴大。青紅幫青紅幫,愣個大個上海灘,青一半紅一半,不能讓他們獨大。今天不死一壩壩人來擺起,老子不姓唐。”

茶房司務聽了,領命而去。唐紹武坐起來,拿出一副長長的“川牌”來打。

車上的掌爐司務聽說馬上有大事發生,勁頭百倍,將一爐煤炭燒得紅紅的旺旺的,列車一路呼嘯而行,比平時提早十來分鍾到了上海。

唐紹武在窗戶裏頭朝外一看,幾條月台上果然都擠滿了人,到站的旅客出不了站台,出發的旅客也上不了車。行李物品壓得肩痛手酸,罵罵咧咧,鬧鬧哄哄,十月初的天氣,居然人人都捂出了一身汗。這一出汗,脾氣更是暴燥,又有誰擠了誰的箱子,又有誰踩了誰的腳,馬上就有好幾處地方吵起架來。上海人罵人,專罵“插那娘的X”,旁邊被罵的人就說“儂隻戇卵”,先頭那人就問“我戇卵儂那能曉得格?儂撥我插過了?”立時哄笑一片。跟著汙言穢語滿天飛,旁邊還有人軋鬧猛劃翎子,引得笑聲不絕。這裏頭又有些看著不三不四的青皮流氓夾在其中,一來二去就被人群擠得分隔開來。幾十個流氓擠在幾千名旅客和他們的木箱藤箱、鋪蓋包裹、黃瓜番茄當中,那是再有本事也施展不開。

唐紹武看得笑眯眯的,端起茶房泡的茶來喝一口。

修女嬤嬤們和苑因也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隻等著下車,等來等去也不見有人打開車門,而月台上擠著這麼多人,下去了也走不出去,一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苑因跑來問唐紹武,說:“唐大哥,你看外頭是怎麼了?怎麼擠這麼多人,我們像是出不去了。”她當然不知道這場混亂全是由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唐大哥引起的,隻是跟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出了事直接去問身邊的男人,希望他們能告訴一個答案,拿出一個解決方法,然後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們。男人們從中得到滿足,女人們因此得到安慰。男人和女人,就這樣互相支持地走了過來,亙古至今。

唐紹武得意洋洋地說:“不曉得。我們不忙出去,就在裏頭等到起,外頭再亂也亂不到我們這裏來。他們又不可能在外頭站一天,真要站一天,累也把他們累死了。你們不要開窗,不要趴在窗口看,去做禱告好了,求你們的上帝保佑保佑,他老人家一顯靈,說不定那些人就跟紅海的水一樣自動分開了,到時我們就好走了。”

苑因聽了發笑,說:“唐大哥,你故意胡說八道逗我開心是不是?開頭把嬤嬤叫尼姑,這會兒怎麼就知道摩西出埃及的?你放心好了,我們都不開窗,嬤嬤早就在禱告了。”唐紹武哈哈笑道:“老子手下的人要是都像尼姑們一樣乖,我就省事好多。你去和尼姑呆在一起吧,等到好走了,我來喊你。”苑因答應去了。

外頭的人群像海水一樣暗流洶湧,唐紹武的人仗著一身鐵路製服,拿著白鐵皮大喇叭,指揮人群站好,暗中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一個盯一個,盯住那些青皮。有人問為什麼不開門放人,司務用大喇叭吼道:“前麵鐵路斷了,走不脫了,在搶修。好久修好不曉得,你們站累了就坐下,坐累了就躺下,躺累了就站起。”又有人說:“那放我們到車上去等啊。”司務就說:“列車在打掃衛生,你們是不是上去就踩一塊西瓜皮?”吼得眾人群情激憤,司務跳上列車,拉響汽笛,跟著在站上的其它列車也一起拉響汽笛,鳴聲刺耳,震得人群一時閉上了嘴。

三分鍾後汽笛聲才停,人群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一聲槍響。這一聲槍響並不如何響亮,卻比汽笛的長鳴更令人心驚。然後人群真的像紅海一樣分出一條道來,一個身穿黑色香雲紗褲褂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七八個黑衣短衫人。旅客一看這幾個人架勢就知道不好,心裏直怨為什麼偏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