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生與書為伴(五)(3 / 3)

南方周末:目前我國圖書引進和輸出是什麼比例?

吳偉:縱向看,有進步;橫向看,比例還是失衡,每年引進一萬本左右,才輸出兩千多本。

現在很多世界上暢銷的好書,中國基本上都能同步出版。奧巴馬當了美國總統,美國出了22本書,我們不僅全都引進了,自己又編寫了二十多本。我去書店一看,滿書架子都是“奧巴馬”,中國人實在是太熱情了,別的國家不會有我們這樣的熱情。中國的出版人要好好想一想這個事,反思一下這個現象。

南方周末:現在國內一些出版社也開始直接出英文版了,還幹脆在國外設立分支出版機構。

吳偉:是的,前麵已經說過了。這裏想說說中國出版社直接出版英文版的好處,對版權貿易有很大推動。比如,我推薦了兩套書給劍橋大學出版社,一套是《中華文明史》,一套是大眾化的中國文化叢書。因為他們以前出過《劍橋中國史》、李約瑟的《中國科技史》,他們的CEO潘仕勳也很願意出版中國圖書。潘仕勳把兩套書都帶回劍橋,回去不久告訴我,中國文化叢書的三十本書通過了他們學術委員會的審查。這和我的預想完全相反,我以為他們會看中《中華文明史》的。

後來反複和他溝通,才知道原因。中國文化叢書是已製成的英文版,雖然我們的英文離他們還有點距離,但它圖文並茂,又是說中國文化的事,學術委員會的任何一個人拿起這本書都能看懂。《中華文明史》四卷本,有200多萬字,鴻篇巨製,而且全是中文,潘仕勳拿回去先要請漢學家看,拿出意見,再請學術委員會討論,過程比較複雜。

漢學家看過之後,認為一、三、四卷都還不錯,第二卷講到了馬克思主義史觀,他們西方人好像不能接受。但我堅持,什麼都好商量,唯有這馬克思主義史觀是不能改的。我們談了很多次,最後達成一致,在介紹馬克思主義史觀的同時,也介紹一些其他的史觀,這樣符合平衡的原則。我和作者袁行霈教授商量,他也覺得能接受。負責這個項目的劍橋大學的博士也特別興奮,覺得終於找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南方周末:推廣中國價值觀的書是不是很困難?

吳偉:剛才的例子就很說明問題,馬克思主義史觀是我們一以貫之的堅持,應該是我們的價值觀,但是國外不能接受你隻說這一個史觀。這還是與我們非常友好的出版商,我們必須麵對這個事實。

我們出版的,這幾年比前些年數量要多,但效果都不是太好。比如說《狼圖騰》,在中國這麼暢銷,英國企鵝的老板親自拍板決定高價買的版權,十萬美元預付款,這是中國第一本賣出這麼高價的圖書,結果雖然比其他中國圖書賣得好,但比起在中國的暢銷,距離大了點。原因就是東西方文化背景的差異。

像哈珀.科林斯和人民文學出版社簽約,五年出版50本書,結果才出了兩三本,賣得不好,他就不願再繼續出版。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沒有傳播中國文化的義務。他也許看著你的麵子給你出幾本,長此以往就不行。所以,中國到底怎麼樣能夠傳播,這是一個問題。

比如陝西作協開會,希望我去講講,如何讓“陝軍”走向國際。陝西的文學創作還是很厲害的,我跟國外的出版社談,他們也願意出版。像賈平凹這樣的作家的作品,卻沒有人翻譯,賈平凹作品裏有很多陝西方言,我們說普通話的人都不大懂,外國人就更加不懂了。再比如閻連科的《受活》,2004年版權就賣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翻譯出來。為什麼啊,人家不會翻,不懂你的方言。

現在,《於丹<論語>心得》也是賣了很高價格的版權,但是我也很難預測市場會怎麼樣。我覺得這是一個難題,我們輸出版權,不光是語言的對接,還有文化背景的對接,這就是我們的困難。

南方周末:電影是靠曆史打國際市場,圖書裏的曆史有國際市場嗎?

吳偉:賣得不好。你坐在家裏麵想外國,你就想不明白,你認為應該是怎麼怎麼,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像《明朝那些事兒》,如果外國出版商願意出,我們也願意,但這不是我們一相情願的事。

2000年我們新聞辦在美國搞活動:“中華文化美國行”。記者隨機在街邊調查,問美國人對中國什麼東西了解,對中國什麼東西印象深,結果是一熊貓、二長城、三春卷。長城、熊貓吧,這畢竟是中國獨有的東西,春卷是怎麼回事啊,不就是街頭小攤的食物嘛。這就是美國人對中國的印象,印象深刻的就是這些東西。

南方周末:在跟西方出版人的接觸中,他們想買的書和我們想賣的書,這中間的差異大嗎?

吳偉:差異應該說是在逐漸縮小。最開始他們的目光聚焦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上,包括那些古典的,因為出版那些圖書沒風險,不用費勁。

現在外國人很關心你的發展模式。發達國家關心的是威脅到它了,怎麼遏製你。發展中國家,特別是非洲、拉丁美洲,他們和原來的中國差不多,你經過了這麼三十年能發展成這樣,他就特別想知道你是怎麼發展的。去年我去越南,越南人就對我們改革開放三十年特別有興趣,希望能從裏麵學到點什麼。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樣的書太少,寫得好的更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