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大家是從友誼身邊走散,不如說從吳莎莎身邊悄然離開了,這樣更確切一些。那個時候我們才發現吳莎莎其實是一個一直處在孤單中的人,需要安慰與傾訴的應該是她,而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我們第一次發現吳莎莎一個人上街的影子是動人心魄的,是真正的形單影隻。要知道以前我們是多麼快活地待在一起,心中的吳莎莎總是會撥去我們頭頂上的疑霧,讓生活的陽光永露笑臉。然而彼一刻,此一刻,這就是生活,毫無辦法的生活。可是就是這個毫無辦法的生活還讓你蠢蠢欲動,心癢不已。就在我和朱晴晴情意綿綿的時候,蔡小萼離開了羅城。然後是馮驊去了廣州。似乎是一夜間風吹走了盆中的沙粒。我說過人就猶如沙粒,有時聚攏有時流失。然而顧蓮娜死後不久我的另外兩個朋友沈菲和秦曉剛的死,使我更願意將固有的比喻換成一個新的說法,是的,人是一粒米,命運如一隻狠雞逐一啄盡。顧蓮娜死後的消息到達我的耳朵裏的時候我已經結過婚了,確切地說是有6個月婚齡的有婦之夫。我說這話的意思是告訴讀者1997年夏日那一次汽渡上與蔡小萼邂逅的是一個已婚男人。我說我幾近患上了厭女症其實是不實之詞。那天我主要情緒低潮的原因是蕭繆要與我分手,她約我去江邊旅館。那是我們做愛的主要場所,我樂此不疲地過江與一個女人巫山雲雨完全是由於蕭繆對江濤的酷愛。她的身體內部似乎裹著江水的潮汐,就在不斷地搖搖晃晃中得以滿足。我不辭勞苦猶如遠征甚至背離道德,可想而知蕭繆是一個如何吸引人的女人。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感到頭有眩暈感,她白皙的皮膚在陽光裏猶如一麵鏡子,你可以就從這麵鏡子裏看見自己實質上是一個饕餮之徒,流著看不見的口水。就在第二天我準備去參加一個曆史學研究的學術性會議時,吳莎莎出事了,她割斷了自己的動脈,幸虧及時送到了醫院才避免一死。據說發現她的人是一個鄰居少年,是因為一隻鴿子飛入了吳莎莎的盥洗室。少年端來了凳子從毗鄰的窗口向內觀看,他看到的正是吳莎莎將刀片往手腕上劃下去的一幕。
吳莎莎出事蔡小萼是不知道的,事情發生後奔向醫院的朋友也就是我和葉曉頻,確切地說是我們一家三口,葉曉頻這時候已經身懷六甲。顧蓮娜、蔡小萼、馮驊還有後來的陳蘭的缺席使吳莎莎的床邊更顯寂寞。吳莎莎出事的原因我們開始武斷地以為是寂寞是孤獨所致,其實這確實是我們的一廂之意。一個人對一個人的了解畢竟有限。吳莎莎的網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揭開的,吳莎莎的網上戀人叫“在半路上”,正是這個網上戀人幾乎就毀掉了吳莎莎。他們在網上認識將近三年,在這三年間,他們將該做的都做了,交心、接吻、牽手、性交(器官是語言)。正是難以相信在網上可以實現一個人的夢想。事實上吳莎莎和這個“在半路上”都多次提出了見麵的要求,那種情形他們是深愛上了對方。可是由於互相的矜持與遲疑以及眾多因素譬如雙方可能對日常中的場景生活不夠自信,還有道德觀,等等,這個“在半路上”一直沒有和吳莎莎真正地見上一麵。他們的愛情猶如他的名字,在半路上。雙方在對方的心裏依舊是一團迷影一直到最後的事實,最後的事實是什麼呢?正如我們在小報上看見的一些網上趣聞一樣。而吳莎莎作為我們的朋友活生生地掉進了這層虛擬的荒誕中,一個女孩子以冒充一個男子在網上談情說愛或許正說明了她缺少的就是愛情。一個日常生活的矮子在虛擬的現實裏可以成為一個將軍,這就是現代人的兩重現實。好在吳莎莎很快恢複了健康,我是指生理和心理兩個方麵。我有時候坐在深夜的燈下腦海裏思緒紛紜,思前想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人遊在旋渦之中。我看見就在這個旋渦之中有多少人葬送水底,隱沒了身影,這群人中包括我們的朋友顧蓮娜還有沈菲和秦曉剛一對愛情的殉難者。我願意在另一篇小說中講述這一對愛情殉難者的故事。吳莎莎也差一點被那水流吞沒。不知吳莎莎是出於感恩還是出於什麼其他因素,她和那個放鴿子少年的爸爸結合了。那是一個離異多年的鰥夫。吳莎莎的結局就是如此,每當我在街頭偶見他們一家三口在散步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過往的歲月,昔日難來,使人頓時陡添傷感。
蔡小萼離開羅城的那天是我們將她送上車的。這個我們正是我和朱晴晴,由於葉曉頻那天身體欠安沒有到場,那天隻能是我和朱晴晴為其送行。後來我的妻子葉曉頻在和我一同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她出人意料地告訴我那次沒有去並不是身體欠安,實質上是因為她不想看見我和朱晴晴的親熱近乎的模樣。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或者還早一些,葉曉頻已經愛上了我。據她講她曾多次給予我愛的暗示。可是我置若罔聞,令她失望。我跟她開玩笑說那時候我還沒有發育成熟,情感一片空白。等我剛剛明白那麼一層意思的時候,我又仿佛患上了愛情遠視症,身邊愈近的事物愈看不清楚。所幸的是最後還是看清楚了,隻是遲了一點。是的,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掌握了朱晴晴,準確一點說是她的情感。而和葉曉頻的戀愛隻是在兩年之後。我和朱晴晴的愛情結束是在1995年夏天。1995年的大水幾乎淹沒了羅城東去50華裏的小鎮檳垞。我和朱晴晴正在這裏度夏,這是我策劃的一次浪漫之旅。我們宿在一家小旅社裏。小旅社被水包圍了,街道上充滿了沒了腳脖子的積水,寸步難行,據說大水還在一寸一寸地往上漲。房間裏光線灰暗,還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就是在那一天在那一家小旅社的房間裏我和朱晴晴開始第一次親密接觸。當時我們都有點緊張,總是擔心門被人突然推開,其實門已經拴好了並且還抵上了一把椅子。我想我們的緊張不僅僅是因為門的緣故。我們一步步的做著,朱晴晴躺了下去,我注視著她的瞳孔,看見裏麵還是充滿了慌張之色。我努力向她擠出微笑,以示不要緊張,這裏有我呢。可是她還是有點慌張,嘴裏不停地喘氣像一隻上了岸的金魚。她的糯米牙釉光閃閃,雙頰飛上一兩朵紅雲。嘴裏還不停地囁嚅著,能不能繞過去,能不能繞過去?她的意思是說我的那根堅柄是否繞過那道薄薄的障膜到達她的內部。她的話使我發笑。我笑著將身體向她徐徐湊近。窗外麵的街道上人們踏著積水嘩啦嘩啦的聲音翻窗而入澆上我們的身體。後來我願意一次一次的過江和蕭繆的幽會中我也聽見過這種聲音,風踏浪花的確令人激情難耐。也就是說不僅是蕭繆其實也包括我在潛意識裏也是喜歡那澎湃的濤聲的。那天的結果不是大汗淋漓,而是一場持久的驚愕。我現在還能想起來自己驚愕的模樣。朱晴晴猛地一把推開了我,然後極快速地穿衣,然後奪門而出,奔上了積水的街道。就這樣她的身影從此就消失了,消失在那些腳踏起的浪花背後。我後來嚐試去接近她,我用盡了各種溫柔的方式都無法再次打開她的芳心。那個時候我的絕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陳蘭的出現我還真的永遠見不到朱晴晴了。確切地說是朱晴晴的內心深處,而這一些又是她從沒有和我提及過的,其實又怎麼可能會跟我提這些噩夢呢?一個少女不會將自己的噩夢掛在嘴角上的。陳蘭是她的表姐,這個人倒曾經在朱晴晴和我的交往中提及過,按朱晴晴的口氣她的表姐是她的知心,甚至勝於我們。朱晴晴確實也這麼說過,她的這個表姐是她的直係親屬中唯一一個無話不談的人。正是她的表姐陳蘭向我透露了朱晴晴的噩夢,原來就在朱晴晴15歲的時候她的繼父(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是繼父)爬上了她的小床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這實質上就是那天在檳垞小鎮小旅社謎團的真相。我終於明白了朱晴晴為什麼在那一個關鍵時刻一把推開我的全部緣由。我驀然感覺到有一種責任,去醫治和嗬護這個破碎的內心。可是當我向陳蘭提出和朱晴晴見麵的要求,陳蘭斷然拒絕。並且她告訴我朱晴晴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她前往的地點不得而知,陳蘭不願意向我做半點透露。她說一個人離開一個地方並不是完全出自於內心,而是生活的驅動。同時她不停地感謝我給朱晴晴帶來過不少愉快時光。陳蘭走後,我想來想去覺得這是朱晴晴有意識地這麼安排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少女朱晴晴就是這麼在我的視野裏失蹤的。朱晴晴的離去使我很長時間內成為一個無所依依的人,即使在那些人頭攢動的迪廳裏我依然感覺自己孑然一身,在過去我和我的朋友們曾經那麼融洽地與那些燈紅酒綠晃動的腰肢在一起不分彼此啊。在那段時光裏我有好幾次醉臥街頭的經曆,現在想來真是酸楚而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