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曾經不止一次講過一些關於信仰的東西。
信仰的真正目的並非是對鬼神的盲目崇拜,而是通過一種東西來使自己心靈得到淨化和升華,可以是一尊神邸、可以是一塊石頭、也可以是一隻讓自己感動的動物,將這些事物作為自己信仰,由此來確立自己的行世準則。
青鬆自然是義憤填膺,長刀點著眾人,最後落到二十七身上:“你、你、還有你,要你將這祥雲袖口的長袍脫下來你是否願意,讓你在九凝溪山頂那三清道尊像麵前撒野你是否願意?”
二十七對青鬆的話嗤之以鼻:“邪修終究是邪修,這等離經叛道的話竟然也能說出口,怕是中妖魅的蠱惑不淺。”
一口唾液被青鬆吐出老遠:“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話也能說出來,隨意安置罪名自然也家常便飯般輕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小爺我看不慣你等做法,不就一件黑衣嘛,所什麼‘李氏十八子,昌運方盡,便有黑衣天子理國’這是什麼狗屁道理,也不知這等謠言是從哪裏開始傳出,你們竟然也信了。”說罷信手拾起地上僧袍披在自己肩上:“小爺現在也穿上了,我難不成便是黑衣天子?橫豎都是一死,何必強加給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罪名?”
“中毒太深,看來須得有性命才能洗脫你的罪孽。”二十七眼含笑意地說著,說這話的時候卻不看青鬆,隻是雲淡風輕地飄了身邊那主持一眼。
“罷了,罷了!”主持明白二十七的意思,以命抵命,要想救青鬆便將自己性命交代出來,這段時間以來道宗眾人蠱惑平民百姓處處與禪宗作對。略一沉吟主持將插在牆上的燈籠重新提回手中:“老衲願替這小施主洗清罪孽,就算入那阿鼻地獄也在所不惜。施主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指望莫做那食言而肥的行當便好。”說著邊伸手將燈籠裏燭火取了出來。
青鬆一把拽住主持握著燭火的手腕:“莫要上他當,何必送了自己性命?隻要我不死,便由不得他們撒野。”
主持宣著佛號道:“這至少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法子,施主也須得記住,刀劍並不能解決問題。金剛怒目,故能降伏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說罷便打算將火燭往自己汗衫上點燃,卻被青鬆一刀將火燭劈為兩截。
四下光線頓時又暗了幾分,青鬆微微瘦削的臉頰有了明顯的輪廓,微暗中那雙眸子閃爍著異樣的精光:“糊塗,道禪二宗之間恩怨若是以一條性命便能化解,何須等到你來做這殺身成仁的事,老和尚,回去吧!”
主持身上毫光湧動,驚詫地退了半步望向青鬆,滿臉驚詫。
驚詫的卻不是他一人,青鬆何嚐不是?青鬆知道要勸服主持並非易事,所以剛才那一言之間他已經運轉慧眼訣,那料得自己慧眼訣竟然被主持身上一道毫光擋去。這主持不諳金剛原力,也沒有道宗或者妖魅的本事,這點無需置疑,竟然能抵擋自己意念,青鬆也說不明白這是何原因。
主持很快從驚訝中反省過來:“如此有勞施主!”說罷竟然灑脫地回退回側殿,才剛一跨進側殿門口,便被寺廟僧侶花團錦簇般擁護著:“主持可算是回來了。”
主持掃視全場一眼最後落在側殿那一尊佛像麵前,恭敬地行了九磕之禮後轉身而起:“你等皈依我佛隻為躲避苛稅,卻不想人禍頓生波及至此,這化外之門卻是再無法渡你們,與其留在這裏遭受殺身之禍還不如就這樣散去吧!”
“主持!”所有人都一陣黯然,當初便是因為高祖得天下後頒布了法令僧侶可以免除徭役,如今因為苛稅如山的緣故才出家為僧,這裏人十之八jiu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甚至還有幾個在新婚的當天深夜便跑了出來,若非這些沉重不堪的負擔誰願意真正出家做一個不能吃酒吃肉的和尚?
“將僧袍都脫了吧,想必換回世俗的衣物你們也自在一些,隻是回去後怕又要不自在了。”主持吩咐著。
外麵喧聲震天,也不知道那夥強人什麼時候會衝進來,一聽主持發話連忙從側門跑出,不一會便換上俗家衣服回來了,有些手上還包著包裹,其中一人問道:“主持不和我們一道下山?”
“老啦,走不動了,你們別猶豫了,趁夜色從後門走吧,別帶明火,下山當心點!”主持有些老態地揮揮手。眾人散心已生,開口保重幾句果然慌亂著出了側門,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磬鍾聲,主持聲音在鍾聲相伴下傳入眾人耳中:“各位施主,一路走好!”
原本熱鬧的側殿刹那間顯得冷冷清清,隻有寥寥幾位僧人站在主持身後默默不語,主持問道:“監院,你等為何不離去?”監院是寺中僧侶的一個職稱,除主持之外最大的一種職務,掌管著全寺所有錢糧、香油、法器等物。
那監院低聲道:“總要有些人留下來。若我們盡數走光惹惱了外麵那些人,怕是會牽連到正下山的各位施主,我等留下來也算給了他們顏麵,指望他們莫要將事做絕。”
“人各有命,你們留下來做這無謂犧牲端是不值,你們幾人都是長年伴隨佛像,回哪紅塵中也不自在,不若我修書一封,你們拿著度牒去三十裏外的涼山寺做個掛靠吧!”
“主持不走,我們也不走!”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響,卻是先前那些離開的眾人又慌慌張張地回來了,還有三五個人七手八腳地抬著一滿身血跡的人進了側殿。主持起身看了一樣,抬著的人胸口中刀,鮮血還在汩汩地往外直冒,但已經沒有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