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沈家詭事 昆侖疑雲(1 / 3)

說書老者聞言微微變色,拳頭緊握,背脊繃直,竭力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盡量鎮定地審視著初次見麵的申先生,他有些玩世不恭,有些殺伐決絕,要命的卻是他無情地揭開了自己的遮羞布。他方才帶給張元宗的那種感覺,此時申先生也帶給了他,心中不免悚然。

望江樓中,申先生忽然懶得言語了,提著酒壇尋了把椅子坐下,斜靠著旁邊殘損的桌子,眼睛斜瞥著這位說書先生。雖然這個名字曾經隻出現過一回,但是張元宗還是豁然憶起“沈南公”三個字代表了什麼。

楚青岩久居深山,對此別無他感,隻聽巫千雪驚詫道:“您是沈家的掌門?”此論一出,張元宗三人皆驚疑不定地凝視說書老者,而申先生似是雙耳不聞窗外事,兀自在一旁喝酒自醉,想必是早已知曉老者的身份。

張元宗曾聽雲三太爺雲海提過此人,當時雲家內部爭權正酣,沈睿在其中扮演著激化衝突的角色,他親口承認自己是沈南公之孫。許多事流光浮影一般劃過腦海,張元宗深感塵世糾纏複雜,誰又能洞察所有的心意。

說書老者並未出口否認,顯然是默認巫千雪之語,他冷眼盯著喝酒不休的申先生,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沈家自敗血之亂後遠遁江湖,杳杳然然,久不見其蹤,日前隻得見沈睿一人。沈家人得上天眷顧,素來以才智超人著稱,於沈睿之身可見一斑。

沈南公,即說書老者乃是沈家的掌門,沈睿的祖父,享譽江湖幾十載。想他堂堂一代掌門,竟顛沛流離,幹起說書的行當,真是怪事也哉。由此不難理解,他之所以對蓬萊的陰謀和張元宗等人的籌劃知之甚詳,想必是同沈睿互通消息的緣故。

沈家這對爺孫行事倒是古怪得很,曾經沈睿也同張元宗等人一道聽過沈南公說書,硬是未曾道破,由此可見其城府深沉。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說書老者是沈南公,其孫沈睿如今又同屬同仇敵愾的陣營,那麼張元宗自然不能袖手此事,令其罹難於望江樓。

張元宗心生踟躕,申先生是位坦蕩的風塵異人,他頗有結交之心,如此境況之下,他不好挑明偏幫於誰,隻得盡力周旋,欲化解他們之間的衝突。然而申先生卻不願給他做和事佬的機會,淡漠道:“沈家最擅長陰詭之術,你們要當心,別受他蒙騙。”

沈南公神色一肅,冷冷道:“我沈家的門楣如何?江湖同道自有公斷!還容不得別人惡言誣陷!倒是你,來曆十分可疑,江湖上可沒有你這號人物。你一意阻止我將蓬萊大白於天下,說不定同那些邪魔是一丘之貉!”

申先生聞言不禁大笑連連,久久方止,不屑道:“沈南公啊沈南公,若不是有旁人在場,你以為我會容你巧言令色嗎?”接著他似笑非笑看著張元宗,打趣道:“張公子一直隱瞞蓬萊的禍心,是否也是邪魔外道?”

楚青岩第一個心生不滿,脫口反駁道:“師兄怎麼可能是那些人!”申先生輕笑道:“是啊,龍門一脈素來是堅守俠義的底線,千年清譽,不沾點塵。我與龍門同有此心,為何偏偏對我卻南轅北轍呢?”

沈南公戒備地盯著身形歪斜的申先生,義正言辭道:“你既知張公子是龍門中人,就該明白他與蓬萊勢不兩立,怎容你胡亂攀附並論?你來曆不明,又詳知蓬萊諸事,不是那些邪魔又能是誰?你一心想殺我,非是憂心江湖生亂,而是擔心蓬萊被群起而攻之,陰謀敗露!”

申先生忽而古怪道:“你說得還真是入情入理,可是十七年過去了,沈家還是曾經的沈家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沈南公隻覺他的話如同無數寒刺,根根刺入自己的脊梁,一直支撐自己的那口氣似要馬上泄去。

他陡然雙目如炬,勢要將申先生照出個原形畢露,然而隨著時間流去,眼中懷疑、驚恐、悲傷、落寞之情漸漸翻湧出來。申先生將酒壇放在旁邊的木桌上,以看戲的姿態望著沈南公,滿眼盡是嘲諷。

照此情形,申先生似是知曉沈家什麼內情,踩住了沈南公的痛處,至於這內情是否有礙俠義卻不得而知。沈南公是個通幽探微之人,而申先生更是不遑多讓。張元宗開門見山問道:“申先生,敢問您要殺沈掌門所為何因?”

申先生眉眼間忽現淩厲之意,冷冷道:“你可知他為何要將蓬萊公之於眾?你若是信了他那套冠冕堂皇的鬼話就大錯特錯了!他一心隻想將江湖攪得越亂越好,滿足他沈家未亡人的變態心理。”

沈南公身影微微一晃,臉頰泛著青白之色,完全沒了方才說書人侃天侃地的精神頭兒。張元宗餘光掃得真切,不解道:“這是何意?”申先生露出隱晦的笑容,答非所問道:“如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大概隻剩下兩個人了吧。”

沈南公暗道他果然知道,隱藏多年的真相今日終是要見天了,似是認命般,他主動開口道:“老天不公,敗血之亂那年,沈家遭受災厄,整族病亡殆盡,隻有我和睿兒逃過一劫。老夫無法接受沈家就此毀於一旦,遂對外聲稱全族隱世,妄想沈家聲名能夠虛應幾載。”

言及於此,沈南公眼眶泛紅,神態間頗為不甘,時隔多年也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張元宗三人聞言大驚,沈家竟遭受這樣的災禍,悄無聲息地泯然於江湖,著實令人唏噓。申先生鄙夷道:“還真是一個令人心生同情的故事,可故事就隻是故事而已。”

沈南公猛然抬頭怒視申先生,義憤填膺道:“我沈家雖然大勢已去,但幾百年的清譽,我誓死也要捍衛。”他激烈難抑的姿態,在沈家大廈坍塌的背景下顯得那麼蒼涼,像是最後孤獨無力的嚎叫。

申先生施施然起身,拊掌陰陽怪氣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若是那伶人,必定是最紅的角兒。”不待沈南公怒言駁斥,申先生神色驟變,冷聲道:“你沈家久負才情盛名,骨子裏清高孤傲,不甘旁的世家、門派與己相提並論,一門心思想著一枝獨秀。”

“當年太一教欲以敗血之術令正道自相殘殺,那幕後之人率先找上的就是你野心勃勃的沈家,然後才是癡迷杏林秘技的花家。沈家的野心實在太大,在得到敗血之術後,卻生了異心,欲將此術據為已有,以待徐徐圖之,結果被人毒殺滿門。”

沈南公隻覺晴天一個霹靂,正中己身,向後一個踉蹌,幾欲摔倒,他伸手指著申先生,雙目圓睜道:“你……你到底是誰?!”申先生無視他的質問,繼續道:“後來你一把火燒了沈家祖宅,帶著孫兒隱遁江湖。可是你不忿沈家遭此劫難,卻又不知該找誰報仇,漸漸心智扭曲,心生不平,一直籌劃著如何報複江湖同道。”

沈南公驚恐而厲聲道:“一派胡言!”申先生氣閑神定道:“你同沈睿一直暗中尋找機會,引起江湖紛爭,為的是滿足你的一己私恨。這一次你以說書人的身份抖出蓬萊秘事,就是為了造成江湖恐慌,引發殺戮,其心可誅!”

沈南公圭怒道:“空口無憑,何足為據!”申先生神色漠然,淡淡道:“我並不想證明什麼,也沒有必要說服你。你今日必死無疑,我也無愧於心。”沈南公愕然啞口,目光遊離,最終落在張元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