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張元宗與管文韜對戰,竟以三道劍意自斬,祛除了碧微針的餘毒。旁人雖不知就裏,但管文韜畢竟是眾所周知的劍道高手,見張元宗出招無礙,哪有被廢了武功的跡象,此狀足以震驚附近所有太一教眾。
巫千雪想通其中關竅,自是喜不自勝,秋水潺潺脈脈。白魔上前一拍他的肩膀,揚眉讚道:“好家夥,真有你的!”遠處樓上,張蘭亭麵無表情地望著三眼泉旁的情景,玉無雙恍惚聽見他微乎其微地吐了一口氣。
張元宗是那個人的孩子,素天心聞訊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而解毒對她來說當然不在話下。她一時起意,決定隻留下半張藥方,乃是為了逼張元宗從蓬萊與中土的宿仇中脫身出來,避免今後發生父子相殘的慘劇,然而她卻想錯了兩件事。
張元宗既是天命之選,以蓬萊的苦心孤詣又怎會放過他,若是真被廢了武功,處境隻會更加艱難。此外,她自以為天下隻有她一人能夠解除碧微針的餘毒,卻沒想到張元宗另辟蹊徑,甘冒風險以龍門劍意自斬解了自身毒患。
餘毒盡除,內息流轉自如,劍氣隱隱吞吐,張元宗終於破解束縛。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否還要出劍?”管文韜有些失魂落魄,他與此人有天淵之別,雖不知對方如何破除餘毒,但藥王弟子的眼界極高,見其氣息如龍,劍氣驚霄,頓時便沒了鬥誌,黯然放下了手中長劍。
張元宗溫和道:“我觀你出劍,知你是個磊落之人,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天地君親師,天地即道,道才是這世間最大的道理。”管文韜複雜地望著張元宗,豈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藥王殘忍嗜殺,以鮮血為飲,早就違背天地自然大道,又何必為這樣的師父所累。
管文韜深受觸動,但也不可能立刻邁過師父那道坎,他揮劍入鞘,誠懇地執了一個劍禮,然後默然離去。張元宗心中暗歎,管文韜自始至終都未使用最擅長的毒術,像藥王那般惡貫滿盈之人竟然教出這樣一位正派的弟子,倒也算得上一樁奇事。
自登上九幽山已有兩月有餘,如今張元宗身體痊愈,自然有些事不得不提,他獨上九幽山本是為了借用純鈞劍和聯合太一教。然而,張蘭亭一直行跡無蹤,不願與之相見,張元宗隻得輾轉托玉無雙傳話給他,懇求一見。
張蘭亭一直慳吝表態,待玉無雙傳話多了,便在某日放出話來,稱三掌之約未盡,一切免談,除非能夠勝了他手中的劍。玉無雙擔憂地道出此言,張元宗悵然片刻,無奈歎息道:“請玉小姐轉告蘭亭,三日後我同他一戰。”
玉無雙雙眸含憂,隻得默然離去,白魔說道:“時間夠嗎?”他對這兩兄弟感觸最深,兩人一般的驚才絕豔。張蘭亭當年能夠以弱冠之齡登臨教主之位,靠的就是他的武學修為,就連白魔自己也以同輩視之。他擔心張元宗餘毒雖除,但狀態並非巔峰,隻怕不是張蘭亭的對手。
張元宗淡笑道:“三日足矣。”他曾在南疆同張蘭亭一戰,寂照和純鈞旗鼓相當,直至最後各有負傷,也未分出輸贏,誰敢言再戰能勝?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即使再戰太一教主,他言語中也流露出一份自信。
白魔知他非是狂悖之人,隻是淡淡道:“你的劍已失,如何是他的對手?”龍門劍氣雖是世間奇學,但他知道悟道之劍才是龍門中人最厲害的手段。這時楚青岩激動插嘴道:“師兄他……師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師兄,他……他不一樣了。”
楚青岩曾在火焰島親眼見證師兄的蛻變,連湛盧劍都難逞王者之威,自然覺得失了悟道之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一時性急,竟無法道出個究竟。白魔未明白他的意思,隻聽張元宗悠然道:“我隻是近來有些想法而已。”
張元宗說得很是隨意,白魔初時隻是有些不解,待細細想得深了,心中猛然一驚,他的“想法”隻怕不是想法,而是在突破桎梏上已有所得。可是什麼樣的“想法”會讓他不在意寂照已失,難道要超脫“劍化萬物”不成?
張元宗、巫千雪、楚青岩未再折回雲浮宮,而是居於白魔的伏隱小築。雲浮宮是太一教主的居所,他們自然不能載繼續“鳩占鵲巢”,影響張蘭亭準備。三日內,張元宗皆在房中打坐冥想,靜心凝神,調理氣息,同時不知在何處尋了一截木頭,在閑暇時削了一把木劍。
三日之後,張元宗終於見到了張蘭亭。腰畔純鈞沉隱於鞘,鴉青長袍襯得一張臉平靜淡漠。這張臉不是午夜夢回的虛構,亦非玉無雙畫上的描摹,而是真實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時隔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小弟的麵容,是那般的年少如玉,青春正好。
九幽山諸峰林立,除了九幽峰及八脈山峰,自然還有其它峻嶺險峰。兩人約戰之地是九幽峰東北側的一座不知名的山峰,處在雷鳴峰的近旁。觀戰者除了白魔、巫千雪、楚青岩、玉無雙,隻有八脈長老獨身前來,此外再無旁人。
太一教眾少有人知曉兩者的關係,在八脈長老的眼中,這是一場嚴肅的神教與龍門之戰,事關神教的聲譽,教主自然不能敗北。在白魔四人看來,這隻是一場兩兄弟之劍的意氣之爭,誰輸誰贏都不如人意。
峰頂空地,張元宗和張蘭亭相隔五丈有餘,遙遙相對,不見餘色,觀戰之人盡皆安靜無聲,除了風息,這世間再無一絲多餘的聲音。巫千雪和玉無雙掛心難掩憂色,楚青岩卻是激動雀躍,其餘人等俱沉靜許多。
張蘭亭緩緩拔出純鈞,豎在自己的胸前,劍與眉齊,劍華映眉,眉宇間好似落了一層薄薄青霜。張元宗木劍無鞘,舉劍橫在胸前,整個人沐浴在春光裏,如東風解凍,生機盎然,那木劍猶似一枝新綠。
兩人心緒靜寧,沒有怨恨激動,也沒有孺慕懊惱,皆是平淡安然,完全是兩位名副其實的劍客,以最認真的敬意直麵對手。恰似春水破冰,一道劍意從純鈞劍中破出,帶著料峭的寒意,化作一柄利劍馳騁斬出。
張元宗握劍向前移動半寸,木劍頓時也衍生出一道劍意,如山如嶽,迎著張蘭亭的劍意卷去。兩道劍意,一道殺伐淩厲,一道厚重鈍拙,兩人未動,但交手已經悄然開始。劍意在吞噬、消融和湮滅,虛空中似有無形的劍在爭鋒廝殺。
初回方罷,諸人正自納悶之時,純鈞和木劍陡然化作兩處海底淵口,劍意如海泉洶湧噴薄,沛然不絕,霎時間兩片蔚為壯觀的劍意汪洋降臨峰頂。似有兩個巨輪在兩人之間轉動傾軋,虛空碎成一片片飛屑。
楚青岩陡覺流光劍躍躍欲試,似要離體飛入劍意汪洋之中,趕忙運轉龍門功法鎮住流光。劍意狂瀾一般席卷整個峰頂,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丁半山、冼星見、公羊槐、陳氏兄弟等劍道高手也未能幸免,齊齊運功鎮壓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