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則 朝奉郎揮金倡霸(2 / 3)

興哥上前將欲迎他,他卻高足闊步,全不相照,竟靠在一塊淩空奇峭石崖嘴上,大叫一聲道:“老天,難道我老劉就罷了不成?安得五萬金,成我一天大事也!”興哥聽見說得奇異,上前問道:“君家於此地要這五萬兩何用?”那漢把眼一橫道:“乳臭小子,那知我事!”興哥道:“我非乳臭,足下亦不免為田舍翁。看得五萬金恁難得也。”那漢一聞此言,便回身下拜道:“我誠小人,不識君家何以應我。倘能周旋,明年此月此日,仍納於此地。還君十萬,不食言也。”興哥道:“去此不遠,我當為君謀之。”即相拉下船,隨從約有十五六人,一徑回到下處。請出主人,喚小郎們搬出行李,將五萬兩一一交付那漢收去。那漢道:“足下此馬無甚用處,一井付我馳去,異日仍以此馬還君。”興哥連忙解轡送他。兩人拱手而別,並無他言。主人與小郎在側看了,心目俱呆,不知甚麼來曆。

主人隻道是洋裏捕魚客人或是沿海衛所經紀,也都隻在那曬鯗的生意上作想。問道:“此君何姓何名?住居何處?”興哥道:“我也不知。”即便叫小郎們收拾回去。小郎道:“官人此來為何?”興哥道:“此番生意對本利錢,甚是省力爽快。”小郎也隻得隨口含糊謝別主人,依著舊路回去。總來不及兩月,已到家裏。老朝奉問道:“甚麼生意回身得快?”且見行李輕鬆,吃了一驚。興哥道:“對年對月對本利錢,也是順利的了。”老朝奉仔細問其下落,並無一字回答。問及小郎,那小郎拿指頭指著道:“隻去問他,我們一毫不知。”那老朝奉急得心躁,興哥且自意氣揚楊,指著前邊該造大廳,指著後邊該造大園,不癡不顛,說來的都是迂闊之論。老朝奉揪發亂打,興哥嘻嘻道:“不要難為了十萬貫的財主,且自耐煩到了明年此時,若無本利到家再吵再鬧也未遲哩。”老朝奉隻索忍氣吞聲,且自排遣過去。”不覺倏忽已到次年二月初邊,老朝奉便要催他起身,興哥道:“不消早去,隻要此月、此日、此夜到那此地便了。”果然俟到邊際,興哥束裝前往。先一日已到彼處,暫借僧房歇下。到那晚上,依舊單身坐在釣鼇磯上。黃昏已過,二更悄然,將及三更,那樹影裏果見一人大踏步走上磯來,叫道:“思兄何在?”興哥向前相見,把臂道:“真信人也!去年所事如何?”那漢道:“多承恩兄慷慨施助,將這五萬銀子即在沿海地方分頭糴得糧食,接濟六郡義師,方無脫巾之變。幸叨天庇,自去年四月起兵,所到之處,猶如破竹。今總計之,閩粵以及浙西已得三十郡縣,那海中倭夷島寇歸並百十餘處,令海中所稱海東天子劉琮即弟也。去年潛身上普陀窺探,亦因營中缺乏糧食,欲向洛迦僧房借些布施,不料大大叢林也就荒涼這個模樣。敢問恩兄高姓大名?”興哥道:“山野鄙人,毫無施展,留此姓名為何?”劉琮道:“一言相許,五萬銜恩,屍以祝之,猶難為報。何姓名之見吝也?”興哥遂將姓名、住居一一道破。不料從旁扈從的人早已聞報,一麵將十萬金錢差人送至徽州汪宅去矣。興哥一些不知,這是後話未題。且說劉琮邀了興哥,搬了行李,到得河口,艤舟相待。不一時間,到了大港,卻有數十彩鷁鱗次而集,旗幟央央,就有許多披甲荷戈的,整齊環列。劉琮扶了興哥過船,便令發擂鳴金,掛帆理幟,出洋而去。未及五更,大洋中數萬艨艟巨艦,桅燈炮火震地驚天,到了大船即喚出許多宮妝姬嬪,匍伏艙板之上,齊稱恩主,不減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