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裏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如璀璨的寶石般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一滴一滴，溫熱地流在我的手背上。
“簫……”我伸手抱住了她，我也有我的脆弱，隻不過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把我傷得那麼深重。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是回想起來，我的心仍舊疼痛欲絕。
“我是一個受到神詛咒的孩子，是我害死了我的母親，是嗎……”我輕輕地笑，笑聲破碎而淒厲。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顫抖地抓住我的肩膀拚命搖晃。“這怎麼是你的錯？你隻是個孩子啊！你母親是因為愛你才……”
她用力搖著頭，泣不成聲，淚落得更快更急。我伸出指尖，挑起她的一顆淚珠，“你在為我流眼淚？你在同情我？”
“笨……笨蛋！”她一邊哭一邊捶打我，“鬼才要同情你！我隻是……我的心好痛，痛到我忍不住想哭……”
“你知道嗎？所有的人都遠離我，他們說我是鬼怪，是妖魔，是我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我在所有人的詛咒和怨恨中長大，我的身邊隻有寒冷和孤獨。我沒有母愛，唯一的父王又對我恨之入骨，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多少次我病得快要死了，他也隻是派人送點藥。要是沒有哥哥，我早就已經一個人死在寒冷的深宮，然後過了不知道多少天才會被人發現已經腐爛的屍體……”
“不……不許說！”她伸手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許胡說！你……你不會死，你會活很久很久，然後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她忽然微笑，笑裏帶著淚，“我不會讓你死。隻要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你。你不是受神詛咒的孩子，而是受到神保佑的孩子啊……”
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前，溫熱的淚打濕了我的外袍，像火炭一樣讓我的心裏掀起滾滾熱浪。
“你會討厭我麼？會認為我是一個可怕的人麼？”我輕聲在她耳邊低喃。
“笨蛋！如果討厭你，我還會跟你大半夜的跑出來？還會聽你講故事？”她悶悶的聲音裏仍帶著哭音。
“因為所有的人都那麼恨我，我害怕……”我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卻硬生生咽下了後半句，我真正害怕的，是你會畏懼我討厭我啊。
她突然抬起頭，深深地看住我：“安，其實我覺得，你的父王並不恨你。或許他隻是，不敢麵對你，那會讓他想起你死去的母親。他今天賜你的這把劍，荷魯斯之劍，你知道代表什麼意思嗎？”
我沉吟，還真的沒有想過，隻是感到意外而已。
“聽哥哥說，這是曆代法老王，在外征戰時的專屬佩劍……”我緩緩地說，解下腰間的荷魯斯之劍托在手裏，雕刻精美的黃金劍鞘給人冰冷的觸感，我的手指輕輕滑過上麵代表至高無上身份的眼鏡蛇，它眼睛裏嵌的綠寶石在月華下閃著幽幽的光。
“難道是……”我喃喃自語。
“沒錯。肯定是！你的父王，對你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他希望你能帶著這把劍為國征戰，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啊！”她有些紅腫的眼睛裏放出了燦爛奪目的光芒，讓我看得有些失神。
“真的嗎？”我不能相信，一向對我冷淡的父王竟然是如此地信任我！
仔細回想，當時父王對我不理不睬也是在保護我，要是他太關注我，沒有任何後台的我立刻就會死在嫉妒我的人的手中；後來他同意讓我隨哥哥住，不是討厭我想趕我走，而是希望讓我可以遠離那些可能的危險啊。
“塞提一世，是一個英明的法老，也是一個深愛兒子的父親啊……”她微笑著看我，眼睛裏有寶石的璀璨，眼角邊淚痕未消。
心情豁然開朗。
緊緊地摟住她，將頭埋在她清香的柔發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和平和。童年的陰影，已經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散去……
忍不住親親她的臉頰，給了她一個真心的微笑。多少年之後，我終於可以開懷地笑了。
她呆呆地看著我的臉，像看到什麼令人驚訝的事物般。
“怎麼了？我笑起來很醜嗎？”我好笑地問她。
“不是……是你笑起來太帥了！我相信如果你經常這麼笑，全埃及的女孩子都會為你發狂！”她的眼裏全是驚豔。“你笑起來真好看，安。”她真心地讚美我，我的心裏一陣狂喜。
她盯了我許久，不知為什麼突然又流下了眼淚。
“喂，哭什麼？”我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淚，她的淚水讓我心痛。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還是笑容最適合你，雖然你冷著一張臉也很好看，你應該多笑笑的……”她又哭又笑，眼淚不停地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知道你這麼愛哭的。”我歎氣。
“都怪你！”她哭累了，趴在我的膝蓋上，聲音有些沙啞。“都怪你要講什麼故事。我最討厭悲傷的故事了……”
“那下次講個開心的。看你，哭得這麼醜。”我伸手捏她哭得紅紅的鼻頭。
她不高興地揮開我的手，用力抽了兩下鼻子，“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醜八怪，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這麼說過了。”
她還會記仇的啊。我抬起她的臉，讓她看我的眼睛，慢慢地說：“簫，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最漂亮的。”我第一次說這麼肉麻的話，但是我是真心的。
她不是傻瓜，隻是對感情比較遲鈍而已。相信她一定看到了我眼中深深的愛意，因為她突然有些慌亂。
“呃……我們該回去了，已經很晚了。”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想離開我的懷抱。我怎能放開她，說不定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要逃避我。告訴我你的真心話。”我強迫她麵對我，聰明如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看著她幾次欲言又止，我突然有些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安……對不起。”她低下頭。
我的心刹那間跌到穀底。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不是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了麼，果然不親耳聽她說出不甘心啊。
“為什麼是哥哥？他有什麼地方比我好的？”我苦笑。
“不是這樣的！”她抬起頭急急分辨，“我說不清楚。如果我先遇到你，說不定我會真的愛上你。但是我先遇到凱，這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人了……”她指著自己自己心口的位置。
“要怎麼樣你才能不愛我哥哥？”我抱著一線希望問。
“這個……除非他不再愛我吧？”她的笑容有些淒涼。哥哥已經有了妻子和孩子，她的愛也注定是艱辛坎坷的。
“那麼我們就一起努力吧，看最後誰先贏。”我忍不住又笑了。
她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我們就這麼一直沉默地坐著。
直到天邊露出了一絲曙光，她終於在我懷中沉沉睡去。
小心地讓她靠在我的懷裏，脫下外袍蓋住她的身子，我不知道自己原來也能這麼溫柔體貼。
多希望她能永遠像今天這樣與我如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