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這件事很快就讓騎兵三十一團的那個維吾爾族艾買提團長知道了。他非常惱火盛世才和這個副團長,但又懾於盛世才的權勢,不敢公開反對,於是就采用反間計,先收買好團裏的幾個人,跑到公安局告發這個副團長要反政府反盛世才,要投軍閥馬步芳。艾買提就以這個罪名,把這個副團長抓起來,投進監獄,使之屈打成招,從而達到除掉心腹之患的目的。
這件事,本來是盛世才內部的一場爭權奪利的鬥爭,與周純麟、曾玉良、趙海豐毫無關係,但因兩個方麵的原因把他們牽連進去了。一是這個副團長與騎兵四十八團四連長於清文非常要好,是盛世才辦的深造班的同班同學,因此別人就誣陷於清文與這個副團長是同夥。另一更為直接的原因是,曾玉良、周純麟、趙海豐應盛世才的要求,受鄧發的委派,由省城到喀什騎兵四十八團和四十一團工作時,是與這個副團長坐汽車同行來的,在一起吃住了幾天。誰能想到,與這個副團長幾天的同路,致使他們三人飛來一場橫禍,無辜地受到了酷刑折磨。
艾買提原打算把他們“就地正法”,以達到殺人滅口的目的,盛世才也相信他們捏造的假報告。但是,蘇聯顧問卻從省城坐飛機來到喀什,盛世才又下令把所有的“犯人”統統送到省城,而且下令不準死一個“犯人”。原來和田警備司令部軍需處處長穀誌遠也是新兵營幹部隊的。大家到南疆工作時,是一路乘車的。穀誌遠到省城開會回來,經過喀什到周純麟所在的騎兵連看他。這個連的士兵告訴穀說,周純麟和曾玉良都關進了牢房。穀誌遠回和田後,向新兵營派到和田的警備司令潘柏南作了彙報。這事又用電報報告了中共駐新疆的代表。黨代表同蘇聯顧問商量,並同盛世才談過,盛同意蘇聯顧問前去。
他們到了盛世才這裏,雖然也提出要求,但盛還是隻把他的親信副團長送進醫院,而把他們三人關進了公署院子後麵的監獄。這個監獄,不是正式監獄,而是臨時用倉庫改作的。一個房子裏關了好幾個人,有被收買過去的,也有受刑後胡亂招供的,還有他們三個根本不招供的。周純麟和趙海豐關在一起,曾玉良關在另一間房子裏。
周純麟和趙海豐,在以往的戰鬥中是老搭檔。西路軍西渡黃河時,他倆都在二六三團,周純麟任三營教導員,趙海豐任一營營長。他倆是“渡河先鋒連”的指導員和連長,共同渡過了奔騰咆哮的黃河。血戰河西走廊時,在倪家營子堅守圍子,他倆又苦戰在一起,一起組織突圍。
“老趙,你是怎樣被抓起來的?”周純麟悄悄地問。
趙海豐黑瘦黑瘦,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慢吞吞地用六安口音告訴他:“我同你跟老曾在喀什分手後,就被派到葉城的騎兵四十一團當連長。有天吃過晚飯,團長找我去,說司令部來了電話,要我到喀什去,連夜把我送到喀什。一到喀什就把我關起來了……”趙海豐用沙啞的嗓子,邊咳邊敘述著。
“你們團抓起幾個人?”周純麟又問。
“聽說咬了我們團好幾個人,可是我們團長都不交出來。我操他奶奶,單把我送到警備司令部,一到就關進監牢,我也不知道是為了啥事。”
趙海豐告訴周純麟所受的各種酷刑,鞭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還罰他在疊起的幾張桌子上站了幾天幾夜。他打瞌睡從上麵摔下來,把腿摔斷了。有一次,那幫人還把他頭朝下腳朝天吊了兩天兩夜。“我是抱著準備死的決心”,老趙慢吞吞地說。
趙海豐同他們幾個人不同的是,除吃飯吃不飽外,就是煙癮特別大,沒煙抽實在難受。放風時,周純麟看到他到處去拾看守人員丟下的莫合煙頭。看到這種情景,周純麟心裏真難受。
他倆的牢房裏,有一個維吾爾族排長,會說漢話。開始,他倆不知道他為什麼坐監獄,後來才知道他是被製造事件的三十一團團長收買的。起先,他倆不與他講話,他也不敢與他倆講話。幾天之後,互相之間漸漸熟悉,慢慢地也在一塊交談。周純麟問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他說從喀什來。他倆問來了多久,他說早來了。他倆又問他有沒有準備,他說口供都已寫好了。
“什麼口供?”周純麟追問道。
這時,他感到失言了,怎麼也不肯講。周純麟和趙海豐就動員說:“我們關在一個牢房裏,是患難的朋友,怎麼連口供的內容都不肯露一點兒呢?”趙海豐和其他幾個人又嚇唬他說:“你不講實話,將來死了也上不了西天,你死也沒有一個好死。”這個排長很迷信,年紀還輕,被趙海豐一嚇,就悄悄地告訴他們說:“我的口供,是我們一塊反盛督辦、投馬步芳!”
“你招這樣的口供,不怕殺頭嗎?”周純麟奇怪地問。
“不怕!”他鎮定地說,“這是我們團長叫我這樣說的,團長還說,這樣講主要是把我們的副團長以及他帶去的幾個人搞倒,等案子結了之後,他擔保我不僅能出獄,而且一回到團裏就當連長。”
這個宵小之徒說得那樣神秘,那樣起勁,那樣眉飛色舞,可把他們氣壞了。周純麟“冬”的一下,狠狠地給他一拳。其他的幾個人也上來揍了他幾拳,踢了他幾腳,大聲罵他“缺德鬼!你真不能有好死!你這個家夥是個壞種!”
過了半個多月,一天下午。盛世才的軍法處長、副官處長、秘書處長把周純麟叫去。軍法處長“叭”的一下,把手槍往桌上一拍,惡狠狠地說:“你要老老實實地講,有什麼講什麼,有事講成無事,不行!無事講成有事,也不行!”
周純麟一邊琢磨這個軍法處長問話的意思,一邊回想那個誣蔑、陷害自己的三十一團團長的罪惡陰謀,感到今天即使被整死,也要把事實真相揭露出來!老實說,坐了幾個月的監獄,死去活來好幾回了。於是,他就把如何被抓,如何被審,如何受刑,以及從同牢房裏的那個排長嘴裏了解的情況,統統都講了出來。講到最後,軍法處長、副官處長、秘書處長不住地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周純麟以為又要受重刑了,結果他們卻反複地問他:“你講的,是不是全是實話!”“一點不假,不信,你們可以去問我同獄的那個維吾爾族團的排長。”
事後周純麟才知道,原來盛世才的親信、維吾爾族團的副團長,在重刑之下,把軍法處長、副官處長、秘書處長也統統咬上了,說他們是同夥,要反盛世才,投馬步芳。這三個處長急壞了,於是一起偷偷地來審問周純麟,打聽事實的真相。第二天,他們三人又偷偷地審問了周純麟兩次,見他說的前後一致,就說:“你的情況,我們知道了。”
最後,這個案子由新疆民眾反帝聯合會秘書長兼審判長黃火青審理。黃火青也來自新兵營,但不了解案情。蘇聯顧問告訴他放人,他自然很快放人。案子搞清了,誣陷者受到了處罰。被捕的人都一一釋放,並晉升一級,回去工作。周純麟沒有回南疆,先到南山療養了一個時期,新兵營野營時回到了部隊。曾玉良、趙海豐也一起回到了新兵營。
§§第八章 邊務處的情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