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才的權力磁場緊緊地統攝著新疆。黃火青在阿克蘇的活動範圍被限製在城區附近,想外出巡視,去外縣跑跑,都辦不到。有一次他和蘇新貿易公司經理講好了,坐公司的汽車去看看調任庫車縣縣長的林基路,還沒走上幾十裏,當地警備司令孫慶齡就拿著盛世才的電報叫他回專署,問他為何出門不請示督辦公署,擅離職守。孫慶齡原是吐、鄯、托警備司令,對他一向冷淡,他也從不找孫。後來黃火青離開阿克蘇回延安,孫兼任了阿克蘇行政長。
按規定行政長有匹好馬和一輛馬車。黃火青很想做點調查工作,但走不出去。林基路任區教育局長時,他便以反帝會阿克蘇分會為基礎,和林基路一起抓抓文化教育、宣傳工作,充實和擴大公立的漢族及少數民族學校,還開設教員訓練班,特別注意培訓少數民族青年,解決師資缺乏問題。他常去阿克蘇報編輯長陳清源那裏坐坐,陳有收報機,可以收聽外國的新聞廣播,當時新疆還沒有廣播電台。林基路是第一批由延安來的幹部,陳清源是第二批由延安來的幹部。程九柯和陳清源同批來新疆,在溫宿任稅務局副局長,也常來黃火青這裏談談。因為走不出去,平時黃火青有空就和學生們、工作人員一起打打乒乓球、台球等。行署有個果樹園,種了些蘋果等。他讓人修了條路,叫學校學生們遊園時隨便摘果子吃,但不能帶走,最後剩下的給工作人員分。行署有點官地,每年收莊稼後,農民向行署交一部分糧,黃火青讓人分給工作人員,包括大師傅和警衛隊共四五十人,也算是給大家辦的一點福利。他家吃糧是自己買。
黃火青住房後院裏有個小水池,夏日池邊綠草叢叢,冬日池中一片冰心,春天買三四十隻小鴨放養,秋後殺了醃起來吃,還用12元錢買了隻小鹿養在園裏。當地風俗,六、七月間果子熟了,有錢人家要請地方長官“浪”園子,喝茶,吃烤羊肉串。這對主人來說是很體麵的事。有個大阿訇伊布拉伊,100多歲了,在地方上很有威望,過生日時請行政長。黃火青去他家“浪”園子。果樹亭亭如蓋,園中蔭涼爽人。
在阿克蘇時,黃火青意外地收到一封家信,是寄到延安後轉到重慶八路軍辦事處,又由辦事處轉到迪化,最後才送到阿克蘇。這是他離家十多年第一次收到家書,信內附了老母親的一張照片。大哥的信充滿感情,說多少年來隻收到過他從福建寄出的一張明信片,雖“寥寥數語”,但得到很大安慰。大哥還說多年來天天看報,隨時留心他的消息,等等。黃火青看著老母親的照片,思母之心的迫切與深情眷顧,使他平靜已久的心,又成了秋後的茅草地,淒涼荒蕪,又雜亂無章。
1940年夏,盛世才突然給黃火青來了個電報,說他母親病重,要他回家探望,為照顧母子之情,準予離職等語。他心裏明白,可能是中央調他回延安。
他去蘇新貿易公司辭行,他們聽說他回去沒有車,就派了一輛載重汽車送他一家三口去迪化。第一天住在庫車,受到林基路夫婦的熱情招待。第二天到迪化,見了陳潭秋。陳告訴他,周恩來由蘇聯返回延安路過迪化時,對盛世才講了中央要調他回延安。據陳潭秋說,中央準備派他到湖北擔任新四軍五師政委,接替陳少敏的工作。
他乘飛機出發,盛世才到機場送行。飛機飛經涼州和蘭州之間的烏鞘嶺時有雲霧不能通過,臨時在涼州降落。飛機場有國民黨特務監視,他找機會把刻有“黃民孚”三字的圖章扔進一口井裏。因為盛世才給他的護照上寫的是“八路軍少校參謀黃和青”,不是黃民孚。他們到蘭州後買票坐汽車去西安。國民黨特務也跟著上了汽車,想要搭腔,試探是否從新疆來。車開到華家嶺住了一夜,次晚宿平涼。早晨上汽車後,他看見有個戴眼鏡的人挾著皮包進了汽車站,向屋裏走去,樣子有點像張國燾模樣。他趕緊把臉掉過去,心裏有點緊張,沒開車前的那幾分鍾真難熬。
黃火青一家三口經西安到了延安,住在中央組織部,正好在陳雲隔壁的窯洞。陳雲擔任中央組織部長,告訴他,要等到交通方便時才能去新四軍五師。一兩天後,陳雲通知,毛澤東要見他。
他是在楊家嶺見到毛澤東的。毛澤東在窯洞門口迎著他,第一句話就說:“我們知道,你黃火青是不反中央的!”毛對他說,新四軍五師現在去不了,是不是到學校裏學習學習。
“我已經快40歲了,怕學不進去!”
“我比你大8歲,還在學習呢!”毛澤東笑笑說。
毛澤東問了問新疆以及盛世才的情況,各少數民族人口多少和盛世才軍隊的數量。他告訴毛,盛世才部隊包括後勤人員號稱3萬,其中戰鬥兵員不過萬把人。
黃火青告辭的時候,毛澤東特別關照他一句話,有兩個人一定要去看望一下,就是王明和高崗。他體會毛的意思是顧全大局,從團結出發。王明住在楊家嶺,他去了一趟;高崗新搬住處較遠,和高崗又素不相識,就沒有去。朱總司令、周恩來和任弼時他都一一去看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