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他提著幾瓶劣質酒回來了,給自己和劉明各倒上一茶碗,要給我倒,我忙擺手,說你們隨便,他們也就不再客氣,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後夾了幾筷子菜,再倒上一碗酒。
一會功夫,一瓶白酒就見了底,兩個人麵不紅心不跳,又開了第二瓶,我讚歎道:“二位真是好酒量呀,喝酒像喝白開水!”劉明聽了這話,放下了手中酒杯,然後長歎一聲,說:“東家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剛開始時,我和你一樣,也是滴酒不沾,這酒量都是後來逼出來的呀!”
我以前隻聽說有一些人為了巴結好飲的領導,達到往上爬的目的,大練酒量陪領導喝酒,沒想到這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民工也有逼酒這一說,就來了興趣,問其中原因,劉明就講了起來。
原來,雖然上邊下邊這些年一個勁的大講不能拖欠農民工工資,但是我們這個城市卻像活在真空中,對上邊下邊的呼聲置若罔聞,建築行業一如既往的不規範,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現象更是平常,甚至還有拖上一年兩年不發的,即便是這樣,建築公司還是不想給民工發上足額的工資,要用一種東西抵賬,這種東西就是白酒,張凱說有一次他抵賬竟然抵了二十箱子酒,價值1400元,一個月的工錢沒有了。
說到這,我插了一句:“你們可以將這些酒折價賣給超市或者門市部呀!”張凱喝了一口酒,然後苦笑一聲說:“東家,你知道那都是些什麼酒嗎,都是建築公司去酒廠直接灌裝的,然後自己印刷包裝箱包裝後發給我們,味道連市場上賣的那些散酒都不如,他們賣給我們是70元一箱,其實連30元都用不了。”劉明補充道:“有一次我帶著這些酒去超市問,看能不能代銷,他們看了看說,連條形碼、合格證,甚至生產日期都沒有,是標準的三無產品,誰敢賣呀!我們又不能昧著良心將這些‘三無’酒當禮品送給親戚朋友,沒辦法,我們隻好將這些酒留著自己喝,慢慢地,酒量就練出來了!”
聽著他們心酸的講述,看著他們大手上的條條裂痕,我決定利用手中的筆幫助一下他們了。
很值錢的壇子
這天,蒙山村王大爺家來了一個客人,此人叫孟超,當年上山下鄉時,孟超作為北京來的知識青年,下鄉到蒙山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王大爺當時是蒙山村的大隊書記,給了孟超很多照顧,後來,孟超回到北京後,參加了工作,因為忙,之後就沒有回來過,這一次他出差經過這座城市,就想起來探望王大爺了。
王大爺對於孟超的到來很是高興,拉著他的手就不肯放開,嘮了一上午嗑後,王大爺就叫老伴炒了一大桌子好菜,去村頭買了一瓶好酒招待孟超,孟超忙擺手道:“老哥,我的胃口不好,已經十幾年沒有沾過一滴酒了!”王大爺一聽,又對老伴說:“去把咱家釀的小米酒拿出來!”見孟超還要推辭,王大爺說:“這小米酒不傷人,咱們這裏婦女坐月子還喝這種酒呢,養人!”
說話間,王大娘已經將一壇米酒端了出來,孟超一打眼,眼睛就直了,他起身接過壇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王大爺見狀忙說:“一個破壇子有什麼可看的,菜涼了,我們喝酒吧!”
孟超卻沒有接王大爺的話茬,他問:“老哥,你這個壇子是怎麼來的?”王大爺說:“這是我爹傳給我的,有些年頭了,怎麼了?”孟超又端詳了一會,說:“說不定,這還是一個寶貝呢!”王大爺笑了起來,說:“這物件在咱們農村隨處可見,你就不要忽悠我玩了!”孟超向上推了推眼鏡,正色說:“我不是忽悠你,是這樣,我在北京有一個朋友,是搞收藏的,家裏有很多瓷器,其中有一件和你的這個一模一樣,我朋友說,這是元青花,能值這個數!”孟超伸出五個手指,讓王大爺猜,王大爺說:“五百元?”孟超搖了搖頭,王大爺又猜:“五千元?”孟超又搖了搖頭,王大爺激動地站了起來,說:“難不成,是五萬元?”孟超笑了笑,說:“你老是不敢大膽猜,是五百萬元!”王大爺聽到這個數字,腦子中先是出現了一個五,接著出現了一長串零,他大大張開的嘴巴很久都沒有合上。
孟超再次看了看那個壇子,說:“我還不能百分百確定這就是那種元青花,畢竟咱也不是搞收藏的!”他想了想,說:“這樣吧,老哥,這個壇子你好好保藏起來,待我辦完了事回到北京,我把那位朋友請來,讓他給你鑒定一下!”
那頓很豐盛的午飯,王大爺吃到嘴裏卻味同嚼蠟,那一長串零老是在他的腦子中亂竄。
孟超走後,王大爺小心翼翼地將壇子裏邊的小米酒倒了出來,然後洗涮幹淨,又用毛巾擦幹,再用一床老兩口平日都不舍得蓋的毛毯包裹的嚴嚴實實,要找一個穩妥的地方保存起來。
王大爺看了看屋子,覺得臥室裏邊的大衣櫥頂部比較安全,就踩著凳子,很小心的將壇子放在了上麵,過了一會,王大爺又覺得那裏並不保險,因為家中的大黃貓經常竄上竄下,說不定就會將壇子碰下來摔碎,這麼一想,王大爺趕緊將壇子取了下來,滿屋瞧了半天,又把壇子放進了客廳正麵的電視櫃內。
誰知剛過了不到五分鍾,王大爺又把壇子取了出來,因為他想起自己的兩個不懂事的孫子常常在家玩藏貓貓,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藏進電視櫃內,這樣,壇子就不保險了。
王大爺最後覺得哪裏都不保險,隻好將老伴攆到另一間房子睡,自己則摟著壇子睡。那一夜,王大爺幾十年來第一次失眠了。
半個月後,王大爺終於等到了孟超和他的收藏家朋友,此時,孟超驚訝地看到,王大爺原先富態的臉龐已經癟了下去,眼圈也是黑黑的,身體也很虛弱,好像來陣風就能把他刮走似的,像是老了十幾歲,孟超忙問:“老哥,你怎麼了?病了嗎?”王大爺隻是苦笑笑,卻沒有說話。
王大爺小心翼翼地將壇子捧了出來,收藏家接過來,仔細的看了一遍,說:“贗品!”孟超說:“假的?我怎麼覺得它和你們家的那件一模一樣?”收藏家說:“這元青花在青花瓷中最為珍貴,存世量絕對不超過500件,可以說價值連城,在利益的驅使下,一些人就開始仿製元青花。”收藏家拍著手中的壇子,說:“這一件就是民國時期仿製的,價格不會超過兩百元!”
按說專家這麼一說,王大爺應該很失望才對,但是不知怎麼回事,王大爺並沒有這種感覺,反而長出了一口氣。
是夜,王大娘聽見王大爺半個月來第一次鼾聲如雷,那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