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軌跡
走出自己
我這人性格內向,不願意與人交往,所以幾乎沒有朋友。十八歲那年,我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性格變得更加孤僻,終日窩在家中不願出門,偶爾出門見了人也是心慌氣短,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最後狼狽逃回家中。我從書上得知我這是自閉症的表現,也知道自閉症的危害,可是我就是克服不了心裏莫名的恐懼。
這樣壓抑久了,我覺得我的神經都快崩潰了,我經常自說自話,無緣無故的就會自己發笑,父母為此一臉的愁容,他們甚至懷疑我作出的怪異舉動是因為我的魂掉了,因而他們還請來了鄰村的神漢給我招魂,結果自然沒有任何效果。
這天,父親讓我去鎮上農資超市買一袋化肥回來,我不想去,可是超市離我家有十幾裏路,父親不會騎自行車,步行去那裏要半天,我不忍心,於是騎上自行車就去了。
剛出村子,一輛轎車忽然從斜對麵衝過來,我躲閃不及,哐當一聲,一下子就撞在了車門上,幸好,我並沒有傷著。
這時,從車上走下一人,我一看認識,他是我村的一個建築包工頭,叫楊虎,擁有一個建築公司,家產萬貫,平日裏我喊他三叔,他下車看了看車門,又看了看我,吼道:“小子,眼瞎了嗎,你把我的車門都撞壞了,咋辦?”我看了看車門,隻有淺淺的一道撞痕,就說:“不就是刮了一道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楊虎氣呼呼地說:“你小子說得倒是輕巧,你知道我這是什麼車嗎?寶馬,這一道刮痕,修複就要上萬元!你說咋辦吧?”我聽他這麼一說,嚇得不輕,嘴裏囁嚅道:“三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楊虎說:“求饒沒用,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立即拿出錢修複我的車,二是我把你送到派出所,讓他們治你一個損壞私人財產罪,關你個一年半載的。”我更害怕了,一個勁的哀求楊虎大人不記小人過,楊虎想了想,說:“還有一個贖罪的機會,不知道你幹不幹?”我眼前一亮,說:“我幹,我幹!”楊虎說:“你在我的建築公司給我白幹一年活,然後我們兩清,怎麼樣?”此時的局麵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還能說什麼,隻好點頭。
接下來,我就開始了為期一年的“賣身”生涯。
建築的活累呀,而且楊虎好像還故意整我,別人都是一個小工伺候一個大工,而我卻要伺候兩個大工,剛開始,我每天回到家,渾身就像散了架,連飯都顧不上吃,躺在床上就睡了。
可是幾個月之後,我就適應了這種生活,而且我的體質也越來越好,性格也漸漸開朗起來,我跟的師傅看我勤快,也願意將手藝傳給我,再加上我又不笨,半年後,我就學會了抹牆、砌磚的手藝。
年底,工地放工了,楊虎把我叫到辦公室,說:“一年期限已經到了,你去會計處把這一年的工資結了吧!”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說:“結工資?我在你這裏打工不是來贖身的嗎?”楊虎微微一笑,說:“你以為你楊叔真是個不講理的惡霸嗎?”接著他點上一顆煙,吸上一口,緩緩的給我講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我整天窩在家中,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爸爸怕這樣下去,我會變成神經病,為此愁得白了頭。這天,村頭王二哥他兒子娶親,叫我爸爸去喝酒,楊虎正好與他一桌,幾杯酒下肚,爸爸就把我的事情說了出來,楊虎一聽,說:“四哥你放心,這孩子的事交給我,你放心,用不了一年,我就把一個活潑的孩子還給你!”爸爸一聽,差一點給楊虎跪下。
於是接下來,楊虎就設了像碰瓷一樣的局,逼我在他的建築公司打一年工,正如他設想,我還真的轉變過來了。
楊虎最後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助你嗎?”我搖了搖頭,楊虎說:“你看我現在喜歡熱鬧,那裏人多就喜歡往哪裏鑽,其實以前我和你一樣,也患有自閉症!”看著我驚訝的樣子,楊虎點了點頭,接著說:“那時的我整天像一隻烏龜一樣,把自己縮在一間小屋子裏,把自己遮蓋的嚴嚴實實的,唯恐受到一點點傷害。不過,那時候我有一個好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他叫焦利,和我一樣,他也患有自閉症,我們倆同病相憐,每天不是我去他家,就是他來我家,我們之間總有說不盡的話,可是麵對別人時,我們卻一句話都沒有!”楊虎又點燃了一根煙,狠吸了一口,接著說:“後來,因為一個大小夥子不出去幹活,焦利的父母多說了他幾句,焦利脆弱的心髒受不了了,給我留下了一封遺書就喝農藥自殺了!”說到這,楊虎眼淚橫流,語氣幾近哽咽:“他在遺書上對我說:千萬要走出去……焦利的死對我觸動很大,我幡然醒悟了,強壓著巨大的恐懼感,開始跟著村裏人去城裏幹建築瓦工,因為我肯吃苦,又聰明,師傅們都肯教我,我很快就學會了瓦工的全部手藝,並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那一天楊虎說了很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一定要走出去……
感謝你的偷竊
18歲那年,我高中畢業,跟著老鄉去幾百裏之外的城市幹建築工,誰知剛在那個工地安頓下,老鄉就接到家中急電,妻子被車撞傷,他馬上買上返程車票回家了,將我獨自一人拋在了那裏。
我和來自西北某地的同齡人王強被分配給砌磚師傅打小工,這種遞磚送灰的粗活對於我們兩個半大小夥子來說,實在是苦不堪言,第一天下來,我倆的手就滿是血泡,渾身累得都像散了架,第二天,血泡破了,粘在了手套上,一動就火辣辣的疼,這樣堅持了四天,我和王強實在是忍不住了,產生了偷偷回家的念頭。
就在我們商量回家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不見了王強的身影,我裏裏外外找了一圈沒找著,心裏不由得湧起了不祥的感覺,再回到宿舍,果然在王強的鋪下發現了一張紙條,大意是他的返程路費已經不夠,但是在這個鬼地方,他一秒鍾也呆不下去了,於是就拿了我身上的二百多元錢當路費,請我原諒……我一摸行李包,果然,從家裏帶來的盤纏全被王強拿走了,我氣的大罵起來。
但是罵的再狠也不頂用,沒有錢,我就回不了家了,無奈之下,我隻好在工地上留了下來,咬著牙繼續打小工,這樣堅持了一個月,我的肉體和精神都漸漸習慣了這種工作,也就不想著回家了,而且因為我幹活賣力,善於團結工友,博得了大夥的好感。
這一天,我被工頭分派去澆灌混凝土,這活既髒又累,但我不怕,正賣力的幹著,忽然一隊帶著紅安全帽的人在工頭的陪同下走了上來,到處指指點點,聽身邊工友悄悄說,這些人是公司的上層領導,其中一個個頭最高的是劉總經理。
看起來,劉總對於我們的工程很是滿意,一邊聽著工頭的介紹,一邊點著頭,這時,他一扭頭看見了正揮汗大幹的我,怔了一下,接著,他將手放在下頜上,仔細的看了我一會,然後對著工頭耳語了幾句,工頭不斷的點頭。
第二天,我幹的依舊是澆築混凝土,這一天酷熱無比,我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被毒日頭一曬,馬上變成了一層白花花的鹽堿,鹽堿又很快被汗液浸濕……但我還是咬牙堅持著。正在這時,工頭帶著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夥子來到我幹活的場地,遠遠的看著,還指指點點。第三天,小夥子又來了,還像頭一天一樣,隻是遠遠的看著,並不說話,工友們誰也說不清小夥子的來曆,但是看著工頭對他的殷勤勁,好像來頭不小。
這樣過了將近十天,小夥子沒有再來,我們也漸漸的把他忘了。兩個月後的一天,下班後,工頭將我喊住,說:“小林子,打明天起,你就不用再幹小工了……”我以為工頭要趕我走,就大聲說:“你為什麼要攆我,如果我幹的不好你可以直說!”工頭笑了笑說:“你是工地的紅人,我怎麼會趕你走呢,我是說明天你就不用再出大力了,就跟著技術員放線吧!”放線是工地上最輕鬆的活兒之一,而且能學到技術,我一聽大喜過望,連聲道謝,工頭一擺手,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謝你的出色表現還有劉總經理的賞識吧!”
這時,我才從工頭嘴中得知,那天劉總看見我一臉的稚氣,就問工頭我的年齡,當知道我隻有十八歲時,他很意外,因為他也有一個十八歲的兒子,現在正在高三念書,學習不勤奮,所以一直跟不上趟,劉總苦口婆心勸說也無效果,正在無可奈何之時,無意間發現了我,劉總就產生了個想法,讓他兒子來看我幹活,或許能有所觸動,於是次日,劉總就讓打發暑假中的兒子前來工地,而且一來就是近十天,果然收到了十分明顯的效果,劉總兒子開始主動學習,成績有了十分明顯的進步。
打那以後,我就在工友們的羨慕中幹上了工地上的“白領”,因為有劉總的關注,工頭對我也特別照顧,半年後,就將我提拔為副領工。
幾年過去了,我已經是那家建築公司最年輕的項目經理,在我的帶領下,我的施工隊在那座城市已經建設了大大小小幾十座工程,而且全部被評為優良。
至於那個偷竊我盤纏的王強,回家後無所事事,到處東遊西逛,誤入歧途,加入了一個盜竊團夥,後來鋃鐺入獄,勞教三年出來後,更成了過街老鼠,沒人理他,沒人用他,我聽說了他的境遇,就想法設法聯係上他,讓他來找我,當他坐車前來看見我的時候,一下子就給我跪下了,向我贖罪,我大度的一揮手,說:“其實我應該感謝你,要是當初我的盤纏不被你偷去,或許我的命運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