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他陪我在陌生的海邊小城待了整整三天,他陪我早起坐漁民的漁船去趕海,像個孩子似的跟我一起堆城堡,在海邊撿五顏六色的石子。直到有一天,我說:“回去吧,張月白!”他說:“好!”
3{我慶幸的是,在我還未遇到劫難之前,上帝已派天使來人間}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喜歡上張月白,我隻知道自己似乎真的不愛陳嵐了。有時在校園裏偶遇手牽著手的他和顧小喬,我甚至會莫名地覺得惡心。雖然,顧小喬跟我同住在一個宿舍裏,我們兩個人卻像是把彼此當成了透明的。好在宿舍裏其他姐妹也識趣地再也沒有提起過陳嵐這渾蛋。每到晚上,顧小喬手機都震個不停,我知道,那是她在和陳嵐發微信了。通常,此時我會翻出張月白的號碼。讓人感動的是,每每我發過信息不到三分鍾,他肯定會回複。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這個夏天,仿若經曆了天崩地裂的我沒有遇到那個名叫張月白的小司機,現在會是什麼樣。也許,此時的我,還深陷在某處無法自拔。我慶幸的是,在我還未遇到劫難之前,上帝已派天使來人間。雖然,張月白不曾打擾我的生活,但我知道,自從我失戀以後,他的那輛出租車就經常在我們學校附近接活兒,這一點多多少少是讓我有些感動的。我甚至開始覺得,有一天,我會水到渠成地跟他走到一起。
說實話,一開始,我也恨過陳嵐和顧小喬,可是樂觀開朗的張月白就像是一粒落進心底的薄荷糖,一開始有些清涼,漸漸變得甘甜,接著便一點點一絲絲地化解了我心中的怨氣。我開始學會淡漠有關陳嵐的一切,有那麼幾天,我甚至欣喜地感覺到自己就快要將他們從記憶深處剔除了。
可是,半個月之後,一點點發酵膨脹將他們排擠出了我的生活的張月白,卻重新將他們帶回了我的生活。
要怪就怪張月白不夠大度了,口口聲聲勸我放開的他,幹嗎要拒載啊。
他難道不知道,就他那樣整天開著出租車在我們學校附近遊弋,早晚有一天是會遇到他們的嗎?
那一天,他拒載了陳嵐和顧小喬。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他認清上車的兩人的麵目,將他們大義凜然地轟下車時,顧小喬的包包落在了後座上。拒載的司機都是膽怯的,害怕陳嵐看清車牌被舉報的張月白一腳油門踩到底,然後就把自己送進派出所裏了。
張月白被抓的原因很簡單,顧小喬的包裏有兩千三百塊現金,他跑掉後不久,顧小喬就撥打了110。這座城市裏滿是攝像頭,每一個都能輕易拍下時速小於一百八十五公裏的每輛汽車的車牌號。所以,僅僅不到兩個小時,就有兩名便衣來打張月白的車了。
那一天,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地打電話給張月白,讓他開車載我去西塘街吃糖水赤豆,估計還一直被蒙在鼓裏呢。
那時候,我已經心安理得地將張月白當成了自己家的小司機,無論大事小事,隻要想到他,就毫不見外。
死到臨頭的張月白還在調皮:“今天恐怕不行嘍,林靜其,警察叔叔請我喝茶呢!”我從沒想過聽到張月白出事時,自己會那麼焦急,我更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為了他而苦苦央求明明是欠著我的顧小喬。
寂靜得有些可怕的派出所裏,在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我異常為難地走到一臉冷漠的顧小喬身旁。張月白已經為我做了那麼多,如今,就算是僅從道義上來講,我也必須幫他一次。
可是,在看見我走向顧小喬時,被關在了對麵小號裏的張月白卻大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轉過頭去看著他,我看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要是顧小喬一口咬定就是他搶劫,張月白百口莫辯。雖然包裏的現金並不算金額巨大,但是一旦牽扯到“搶”這個字,性質就惡劣了。於是,我對張月白微微一笑,不聽他的勸阻,重新向著顧小喬走去。顧小喬抬起頭來看著我,卻不敢與我長時間對視。好在,還未等我開口,顧小喬就主動站了起來,快速走進了旁邊的警察辦公室。不久,一名警察跟她走出來,打開了關住張月白的那扇柵欄門。他一邊開門,一邊聲色俱厲地教訓顧小喬:“以後千萬別幹這種事情了,誣陷他人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這一次看在你是初犯,就不追究了。”
我上前一步,輕輕地碰了碰張月白的手指,而他則很主動地拉起了我的手。那一刻,我不敢看陳嵐的眼睛。
張月白就那樣高高抬起下巴,拉著我的手將陳嵐撞了一個趔趄後,從他身邊走過。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卻被張月白強行扳正了腦袋,他甚至抬高了聲音責問我:“有病吧,林靜其,做錯事的又不是你,你幹嗎低著頭!”我依舊低頭不說話,我隻希望這樣尷尬的場麵早一點結束。既然決定放棄了,又何必追究到底誰對誰錯,就讓他徹底地淡出我的世界吧。可是,就在此時,顧小喬卻在背後輕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條件反射似的定在原地,挺直了脊背。我聽見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快要走到我背後時才停了下來。許久,她輕聲問道:“林靜其,我們還是朋友的,對不對?”隱忍了那麼久,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我覺得自己下一秒似乎就要號啕大哭了,我隻有緊緊捂住嘴巴,快速地跑出了樓門,向著派出所門外飛快地跑去。張月白的出租車,是我坐在街角發呆時趕上來的。他搖下車窗對我吹了口哨,說:“我記得是誰剛剛說要去吃糖水赤豆的?”
愛吃糖水赤豆是我和陳嵐在一起時養成的嗜好。一開始,是南方人陳嵐愛吃那東西。那時候他經常騎著一輛從學長那兒接手來的二手單車,載著我從學校趕往十幾千米以外的夜市吃糖水赤豆。據說那位送他自行車的學長,以前騎著那輛單車載著他的女友逛遍了這座小城的每一個角落,據說坐在車上的女孩都能跟騎車的男孩終成眷屬。而現實是,那個名叫陳嵐的男孩,騎著騎著就把我給丟了。
事到如今,我都還記得他從學長手中接手那輛傳奇單車時的情形。
彼時已經跟女友訂婚的學長,在學校裏張貼了好多告示,一方麵神話那輛車子的性能,一方麵為它尋找下一位主人。他規定,必須是有女朋友的男孩才能接手。那時候,好奇的我們也報了名,結果還真選上了。花枝肆意爛漫的櫻花樹下,學長一臉嚴肅地讓陳嵐對車發誓,有生之年隻喜歡我一個,還要把“愛情單車”的光榮傳統傳承下去。
想來,不禁莞爾。
而現在,那輛單車就停在他們宿舍樓下的角落裏,後輪癟掉,積滿了灰塵。每次,從那裏經過,看到那輛麵目全非的愛情單車時,我都會鼻子發酸,眼睛發脹。“走嘍,去吃糖水赤豆!”出租車上的張月白再次抬高了聲音,妄圖將我從悲傷的情緒中拉回來。我長舒一口氣,站起身,拉開車門,坐上副駕座。車子發動之前,我祈求般地對他說:“張月白,要不,今天咱騎車去吧。我有一輛單車的!”
4{又不是不會講話,發短信什麼的弱爆了}
2013年10月,張月白在我的協助下弄到了一輛單車。我們用放在他出租車裏的鉗子夾斷了鏈鎖,半抬半推地將那輛車弄出了學校。其實,那不算是偷了。
因為那輛單車早已沒有主人,而且每到暑假開學,學校裏都會剩下很多畢業生不要的單車,我曾看到保安們用一輛卡車將幾百輛單車拉去廢品收購站。我相信,那些單車中有很多都跟愛情單車一樣,曾經承載著年少輕狂,承載著那些就連立誓者自己也曾相信的地老天荒。而如今,早已鏽跡斑斑的它們,會被扔進沸騰著的鋼鐵熔爐,連同它們的故事一起消失不見,就好像那些或美好或悲傷的愛情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