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娟生了,生了個男孩。做了父親的冉濤,心情又好起來,不嫌家中這陳舊那沒意思了,看哪兒哪兒新鮮,從兒子的啼哭聲中尋到了生活的樂趣,對池娟也不是帶搭不理了,而是樂意聞她身上的奶味,喜歡聽她為兒子設計未來,願意看她護理兒子時一驚一乍的表情。這時節家裏還有一個人--冉濤的母親。老太太七十多歲了,身體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耳朵有點背,眼角上總是掛著眵目糊。老太太牙口不好,吃東西淨吃爛乎的。最得意把幾樣剩菜倒一起燉,粘粘嘰嘰的讓池娟看了直惡心,冉濤看了也倒胃口。兒子出生後的二十天頭上,池娟說冉濤有件事想跟你說,又怕你不理解。冉濤抱著兒子,哦哦哦地悠著。冉濤說什麼事你說吧。池娟說你看咱媽手腳不利落不說,還不講衛生,解完手不衝池子不洗手,多味!最要命的是經常看見她擤完鼻涕就去煮奶瓶子,我怕細菌……冉濤皺著眉頭,他想媽是老了,叫媽回去也好,在這吭哧吭哧累出個好歹來,到時沒法交待。再說池娟也是個沒準的人,說不定哪天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跟媽翻臉,夾在當中的自己,幫誰不幫誰呀。趁池娟現在臉熱,叫媽走正是時候,媽那麼大歲數了,憑什麼非要伺候池娟?媽一生坐過五次月子,誰伺候過媽呢?老太太走了,冉濤又忙碌起來,又有了吃不住勁的感覺。冉濤要出差,池娟不同意,一來二去兩人就說僵臉了,池娟放下懷裏的兒子,不示弱地說,老婆孩子房子你少哪一樣了,這個家怎麼你了?告訴你我可不是你的襯衫,你想扔就扔。誰還不知道你們男人是什麼,哼!這時兒子哭了,池娟朝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冉濤說,還愣什麼神,給兒子弄水去!
有時,夫妻倆也說些輕鬆的話題。一天晚飯後,兒子睡了,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池娟說,哎你說三樓的女出納怎麼沒孩子?是他們不想生呢,還是他倆誰有毛病?冉濤說是暫時不想要吧。池娟說你看她一點都不顯老。冉濤說她皮膚可能好,池娟說,我發現你特待見她。那天我在廚房,看你在門洞口跟她嘮了半天,你臉上好幸福喲!冉濤說你瞎擺話什麼,倒是每次見了她心情愉快是不假。池娟嘖嘖嘖說肉麻。繼而又問,照這麼說你看見我就心情糟糕嘍?冉濤嘿嘿一笑,攬過她一條腿橫在自己的雙腿上,說那是兩碼事。池娟肩膀一仄,頭偎進冉濤懷裏,聲調羞羞答答地說,你想不?冉濤身上一陣衝動,他都記不清有多少個月沒跟池娟那什麼了。
三樓的女出納離婚了,三樓的房子女出納一個人住著。女出納每天還照樣上班下班,還跟沒離婚那時一樣。一天,二樓的中年女人來串門,兩個女人聊到了三樓女出納身上,冉濤的屁股在沙發上就沒抬起來。池娟問為什麼離婚。中年女人說不太清楚,不過聽我那口子說好像是男的提出離婚的,我想是男的有外遇了。池娟掃了冉濤一眼,冉濤假裝沒看見。池娟饒有興趣地對中年女人說,也有可能是她不會生育。中年女人覺得池娟的說法有道理,便不住地點頭。就在這時,忽聽隔壁傳來男女爭吵聲,聲音越來越高,幾句髒話這邊聽得真真切切。再後來,乒乓聲響了一地,像摔了什麼東西,跟著就是女人要死要活的哭罵聲。冉濤起身去了廁所。中年女人很尷尬,坐不住了。中年女人走後,冉濤和池娟也都無話。
又是栽花撒種子的季節,冉濤的院子裏還是老樣子,隻是犄角旮旯裏比去年多了一些塑料袋、枯樹葉和廢紙什麼的。冉濤趴在陽台上,見隔壁那人在挖坑種什麼,他想這家夥倒是年年有心情在院子裏鼓搗點東西。冉濤笑笑,心想衝他那次跟老婆吵架摔東西的脾氣,真難相信他有伺候院子的耐心。陽光明媚,無風。冉濤扭身抬頭朝上望望,上麵有幾件衣衫,黃的白的淺粉的……
一晃,兒子就進了幼兒園。
池娟發胖了,穿衣也不再挑三揀四,甚至連眼影和口紅都懶得塗了,還變得婆婆媽媽神經兮兮,打起兒子來往死裏打,親起兒子來又啃又咬。冉濤好像也見老,抬頭紋都有了,整天價心煩意亂,在家看電視,出去就喝酒,喝高了進家就胡說八道又哭又笑。池娟便數落他,說三十好幾的人了,官當不上,錢掙不到,黨入不了,瞧你混的,你愁不愁呀?有喝酒的工夫去巴結巴結領導,琢磨琢磨上哪去掙點外快,叫我們娘倆也好有個盼頭!冉濤搖搖晃晃去睡覺,覺裏有夢,夢裏有快樂,偶爾還有三樓的女出納,她清秀含蓄……
冉濤拎了兩塑料袋鯉魚回來。冉濤跟池娟說是單位裏分的,一人一份,我他媽又順手操了一袋子。說畢得意又討好地把魚遞給池娟。池娟接過,進廚房就扔到了地上,說偷一袋子破魚就美成這樣,俗氣,能成什麼大氣候?冉濤吊下臉,想理論幾句,可瞟一眼地上的魚,舌根就軟了,窩火地想,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少跟我玩正人君子!我偷袋魚俗氣,那你從單位往回扛拖布就不俗氣了?整個兒一個變態!冉濤掉頭出了屋,把兩袋魚甩進垃圾箱,然後摸出煙點著,站在那兒一口接一口地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