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日子沒了心情(1 / 3)

冉濤住一樓,兩室一廳,住一樓的還帶個院子,一室那麼大。其實住一樓的家家都有這麼一個院子。那年分房,冉濤除了可以要現在的一樓,也有資格要頭頂上三樓那套兩室一廳。當時冉濤為要一樓還是三樓,跟愛人池娟戧戧得直酸臉。池娟說一樓三樓都不咋樣,冉濤說那就等明年分二樓吧。池娟一噘嘴說你少抬杠,一樓跟三樓比我相中三樓了。沒聽人說嘛一樓潮二樓美三樓隔三岔五沒有水。冉濤說沒有水怎麼活?還是要一樓吧,有院子咱可以種花種菜。池娟說住一樓下大雨讓我挨淹呀?三樓!冉濤歎口氣,說爬三樓多累,還是住一樓進進出出方便。池娟衝他一句,你七老八十了是怎麼著?哼,你甭跟我玩心眼,你是想你媽你爸進出方便吧!池娟的父母都不在世了。冉濤不愛聽這話,臉色變了,想惱,可試著壓了壓火,就沒發作起來,心想跟她磨嘴皮子沒勁,就說行,三樓!池娟笑起來,說這還差不多。等拿到鑰匙,池娟卻不幹了,說不是三樓嘛怎麼成了一樓?冉濤如願了,就不理睬池娟,抽著煙望天。池娟臉發白,說我不搬不搬就是不搬!冉濤不疼不癢說,愛搬不搬,不搬拉倒!池娟磨蹭了一個星期,見整個單元裏就剩下自己家沒搬了,沉不住氣了,搬!池娟想要的三樓,住進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池娟不認識他們,隻是聽二樓的人說男的在局機關勞資處,女的在醫院財務科。

此時正值春暖,種花種菜剛好。冉濤原本是打算種點什麼的,可是被池娟折騰得沒了心情,就想明年再說吧,明年栽兩棵葡萄樹。

日子過起來,單元裏的人進進出出,自然要打招呼。池娟性格外向,不說不聊不痛快,個把月下來,她跟單元裏的人就有說有笑了,尤其是跟201的中年女人,混得更是近乎,今兒去看人家窗簾,明兒去看人家沙發,也把人家領來看她的梳妝櫃和壁飾。一天晚上,池娟在被窩裏逐個給單元裏的女人打分,冉濤犯困,嗯嗯地想睡。等到池娟打到三樓女出納身上,迷迷糊糊的冉濤睜開眼,莫名其妙地來了精神頭,順著池娟的話茬說,也是,算不上漂亮,頂多七八分吧!池娟對女出納似乎也有興趣,話就繞在了女出納身上,說你感覺到沒有,她不招人煩。冉濤說,是不招人煩,挺清秀含蓄的。池娟伸來一條腿,踹踹冉濤,說嗬還挺會用詞呀!冉濤動手動腳,說即興發揮。池娟索性鑽進冉濤被窩,拎著他的耳朵說我看你是挺喜歡她,當初你該不是把我相中的三樓讓給她了吧?冉濤侃道,還真叫你猜著了,說不定哪天她就把你換了。池娟格格地笑起來,說瞧你那德性,除了我,誰還能看上你?再說了,我看她丈夫要個兒有個兒要樣兒有樣兒比你強一百倍!還臭美呢,指不定哪天他把你擠兌“待業”了!冉濤嘿嘿地樂,心情格外好,捉了熱乎乎的池娟壓住……

池娟懷孕了,再不叫冉濤碰身子。冉濤比從前忙多了,洗衣做飯收拾屋子,買胎教磁帶買《育嬰大全》買孕婦睡衣,累得冉濤常常是蔫頭耷腦,說話都省著字眼兒。大肚子池娟,把自己嬌得不行,管你冉濤累蒙了還是累熊了,想啥時候支使你就啥時候支使你。冉濤臉上稍有不痛快,她就嘮嘮叨叨說冉濤不疼她不愛她。有一次冉濤跟幾個活得膩膩歪歪的朋友喝酒,晚上回來晚了,進家後見池娟縮在沙發上哭哭啼啼,以為池娟出了什麼事,上前去緊問。池娟推他,還哭出了長音。冉濤不想惹她,怕她身子出事,哄著說,好好好,我不對我該死,我以後天天晚上在家陪你,行了吧?池娟抓過冉濤一隻手,捂到肚子上,說你知道我們倆多害怕嗎?你以後真的天天晚上在家陪我?冉濤壓抑,煩躁,但此時此刻又不能流露出來,打著酒嗝說,我不騙你,好啦上床去吧。池娟忸怩,說你把我們娘倆抱上床嘛……

早早地起來給池娟煎蛋煮奶,冉濤的兩個眼皮直打架,身子軟得像少了幾根骨頭。窗外晨色清透,樹葉油綠。冉濤一晃,再站定時就看見了窗外一團白,兩眼下意識地睜圓。女出納跑步回來,邊擴胸邊往單元門洞裏走,一張臉紅嘟嘟的。冉濤一下子快活起來,心說她不漂亮可是不招人煩。這時爐灶上吱吱啦啦響成一片,奶撲出來了。這時冉濤心情好,忘了關火,感覺爐子上正綻開一朵潔白的大菊花,他興奮得直攥拳頭。喂,什麼味?奶撲了吧?池娟在臥室裏叫喊。冉濤一哆嗦,眼中的大菊花就沒了,慌慌張張去關火。是不是撲啦?池娟又喊。冉濤轉開磨磨,理虧地說,沒事。緊忙拿抹布收拾殘局,顧不得燙手。不是沒事嗎?池娟在冉濤背後說,冉濤嚇了一跳,支支吾吾打馬虎眼。池娟硬邦邦地說,想什麼呐?討厭!冉濤尷尬,說我一會給你衝杯奶粉。池娟哼了一聲,說我才不稀得喝破奶粉呢,我不吃飯了!說罷甩手進了臥室,關上門,倒在床上。冉濤癡呆呆挺在廚房裏,像是被人盜了魂兒。媽個×!冉濤心說,要不是衝她肚裏有孩子,誰欠誰呀,我他媽憑什麼要裝孫子?大不了散夥,離了誰不能活呀!蛋早已煎得了,溫在鍋裏。冉濤摘下圍裙,搓搓鼻子,咬著後槽牙去叫池娟起來吃早飯。池娟犯強,犯倔,犯渾,冉濤憋不住了,說你想怎麼樣?池娟坐起來,瞪著眸子說,你想怎麼樣?冉濤氣得直顫,說你太過分了!池娟一咧嘴哭開了。冉濤摸電門的心都有了,齒縫間擠出咯叭咯叭的響聲。

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一天冉濤趴在陽台上,恍恍惚惚的目光在自家的院子裏遊蕩。院子裏沒種花沒種菜也沒栽葡萄樹,光溜溜不再是冉濤搬來時的模樣。隔窗望去,鄰家院子裏滿地拱出嫩芽,蹲在地上伺弄嫩芽的人問冉濤怎麼不種點啥,荒著多可惜。冉濤苦苦一笑,說明年種,今年沒心情。那人又問,夫人快生了吧?冉濤說快了。那人再問,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冉濤說無所謂。那人直起腰,甩甩手,說這就對了,男孩女孩到時都指不上。說罷衝冉濤吐吐舌頭,說咱們倒是大老爺們兒,看看咱們自己就看到了日後的兒女。冉濤麻木地說沒勁。那人挺傷感,說湊合活吧,明知養大了都是白眼狼,可又不能不養。人啊,天生是賤骨頭!冉濤嘟噥了一句什麼。這時天上飄下幾片蒜皮,冉濤本能地擰著身子探出頭,往上張望。上麵是藍藍的天空。冉濤抿抿唇,鬼使神差地進了院子。那人的院子也接了幾片蒜皮,那人衝上沒好氣地說,缺德!冉濤似乎沒聽見那人在說話,他直勾勾的目光盯著三樓的陽台,他的心情驀然開朗,他想天真藍真大也不知天上有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