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拍手起身,身影一晃,掠至三樓窗口,正好看到魏相走出倚翠樓,他的步履艱難,捂著肚子,臉色時紅時白,似乎中毒發作。
“嘖嘖,剛才下手似乎輕了呢。”她感歎道,那邊驟然蹲下的魏相臉色大白,肚子絞痛無比,“還想算計本姑娘,這下連本帶利還給你!”
這人恥笑和辱罵她和皇甫策,她如何能不動手?
方才,就在倒酒之前她已順手下毒,下的還是月孤鴻獨製的‘五髒六腑俱痛丸’,眼下這會兒是肚子痛,等下會心痛,肝疼,全身上下無處不疼,必須忍受數個時辰才能無恙。
眼看魏尚幾乎快暈過去了,她忽地揚聲大呼,“魏大人,不好了,蕭大人昏倒了!”
這時,魏尚恨不得鑽地三尺,因為他給對方的酒中下了很重的春、藥,極可能對方受不了藥性暈厥,可這人竟然堂而皇之叫住他……
“哎呀,魏大人,你怎麼了?”也不知地,那人一轉眼就站在跟前噓寒問暖,一邊關心還一邊嘀咕道:“真是好巧,方才蕭大人好像也是這症狀!”
魏尚痛得臉色慘白慘白的,捂著肚子艱難道:“蕭大人也這麼痛嗎?看來這青樓有問題……”
“難道大人方才讓人送來的酒有毒?”某人添油加醋。
魏尚痛得快暈厥,“你速速去官府報案,本官重重有賞。”
“那大人小心了,聽說中毒如果氣怒交加,可是會劇毒攻心啊,大人,你一定要保重啊!”
某人揮著扇子揚長而去,魏尚倒地開始吐唾沫。
據說,當天下午,府衙接到一名白衣人報案,倚翠樓的婢女下毒毒害朝廷命官,還是朝中的倚重兩位丞相,當日官府出動所有衙兵,將倚翠樓的老鴇和眾多姑娘押入刑房,魏尚中毒太深,以至於臥病在床不能理案,先前一步醒來的蕭相前往府衙陳述案情,將魏尚熱情相邀如實道來,後麵喝完酒後中毒昏倒,其他的一概不知。
縣官審問倚翠樓的人,樓裏的婢女如實稟告魏尚指使下藥之事,此事引起軒然大波……
堂堂的左相竟然給右相下藥,下的還是春、藥,這不免令人遐想萬千。
難道這左相看中右相了?
難道這左相厭倦家中的妻妾,突然轉性喜歡男人了?
對此,右相蕭平緘默不言,左相還在昏迷,自然被蒙在鼓裏。
但下毒殘害朝廷重臣絕非小事,上麵得知此事,下令徹查,得此□□,鳳王皇甫策當日下令追究魏相的下藥之責,徹查時常混跡倚翠樓的官員,這是距殷相後的重大舉措,一時間不少王公子弟人人自危,戰戰兢兢,聞風喪膽。
或許,帝都那些名門望族自以為鳳王是一個沒有外氏依靠的親王,徒有光鮮亮麗的身份,實際上卻是一無所有的皇子,豈知此事發生後,他們平日的行跡都被那人緊緊捏在手中,這等於他們的人脈交際網徹底在那人麵前攤開,僅僅憑著一件小小的變故,他們所有的把柄都被那人握在手中,一時間,無人敢輕言詆毀鳳王皇甫策。
兩日後的傍晚,她終於回到鳳王府,此時的他還在尚書省處理公務。
她趁機騰手下廚,親自熬粥等他歸來。
皇甫策正與蕭平商量要務,魏尚因為中毒未愈,連日請假,恰好撞上長樂公主即將大婚,因此朝廷對魏相的降職處罰還未下來。
那一日,她雖然沒有告知,但還是派人寫信送來鳳王府給他,信中簡述魏尚煽動蕭平投靠他人,結果蕭平不為所動,還因魏相的恥笑鳳王不惜毒傷自己,拉對方下馬,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皇甫策明白向來嚴肅古板的蕭平不會做那些事情。
論聰明慧黠,不按牌理出牌,這世間唯有她而已!
魏相一事給帝都那些三大家族教訓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同時也令他大立威信,原本站在魏尚一方不少的官員已經開始倒戈,原本支持晉王的三大家族也開始動搖,同時,朝中不少官員為了自保,紛紛發私信彈劾魏相以及相關的其他官員。
這迫使已經提前一個月處理完所有公務的皇甫策必須再看那些私信,蕭平也在一旁的幫忙看信。
關於那日之事,皇甫策隻字不提,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饒是他人也明白魏相的邀約絕非無所圖謀,但那人竟然雲淡風輕一般,對他依舊如故,沒有任何的起疑。
蕭平放下手中的信,抬眼望去,燈前的男子一身紫袍,溫潤如玉,神色氣態亦徍。
他按捺下心中的疑問,率先談起公事。
“王爺,是否派人調查這些私信的真假?”
“然後呢?”
“按照律法,嚴懲不貸。”
從不手軟,鐵麵無私是他的作風。在他看來,此次猶如上次殷相的事件,凡是觸犯律法的官員都必須嚴辦,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給其他官員提個醒,徹底杜絕類似事件。
“你能確定嚴懲不貸後,新任官員能維護地方的安寧?皇朝從今往後再無類似案件?”皇甫策笑問,他思索半晌道:“非常時期,以暴製暴,徹底根絕歪風邪氣。”
皇甫策歎了歎,“蕭相,如今不是開國盛世,遠有平民作亂,近有藩王蠢蠢欲動,若那些官員都被撤換,皇朝將會四分五裂。”他微微一笑,像是抽絲剝繭一般,目光深遠又透徹,“而且他們費心寫了這一封封的私信,為的不是這樣的結果,他們想要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想要第一時間獲得赦免,本王應該成全他們。”
“王爺如此心軟,將來如何服眾?”蕭平厲聲道,皇甫策皺眉,一眼望來,眼中銳光盡現,一點點,一寸寸,簇動成火焰,沉聲道:“你認為本王心軟,害怕他們?”
平日裏,他是溫和親善的,凡是追隨他的下屬都會感受到他如沐春風的笑意,甚至連蕭平也以為這人溫柔好脾氣,按理來說,越是好脾氣的人越好欺負,但不知為何,自從他替同僚們送完畫像,一個個看見鳳王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
此時看來,溫柔隻是他的麵具。
蕭平垂首收斂道:“臣隻是以為,王爺仁愛之心太過,將來勢必助漲他們的氣焰。”
“想要斬草除根,也要另外擁有一片草原,保證前方戰爭供給順利,保證藩王不會借勢起兵。”他頓了頓,眯眼笑道,“當然,我們可以利用這些人重新建起一片草原。”
“王爺的意思是,借他們之手重整朝綱,培植新人,最後斬草除根?”
“嗯,放長線釣大魚,何樂而不為呢?”
“王爺,英明。”某人狀似慚愧地俯首,皇甫策目光一閃,轉眼又是溫和親善之態,蕭平微微放鬆,那邊皇甫策開始稱讚他,“蕭相年輕有為,曆經三調三遷,依然升至宰相,本王相信皇朝有蕭相定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王爺謬讚了。”莫名承受讚譽,他隱隱不安,果然,那人又是微微一笑,天大的任務瞬間忽如泰山般壓在頭頂,偏偏那人的聲音如此溫和朗朗,“本王相信,蕭相定能徹底根絕皇朝的歪風邪氣,如何建立其另一片草原,一切便看蕭相了。”
這擺明將如何培植更多的清官的艱巨任務交給他,這可是長年累月,日積月累方能見效的事情,他要幾年才能完成?
今日,他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官員都戰戰兢兢,畢恭畢敬了。
有些人看起來凶神惡煞,旁人看著遠遠就躲著,這一看表相便知惡人。
有些人看起來和藹可親,實際上深沉算計,城府極深,偏偏一看表相還不知惡人!
前兩日那女人的算計,害倚翠樓無法經營,還害他差點陷入官司。
今夜這人的‘陷阱’,那泰山般的艱巨任務真是好算計!
這兩人真是……害他不淺……
他深刻體會到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痛惡,整張臉僵在那裏,目光一沉再沉,最後略加思索,忽現疑惑之色,“臣願意領命,隻是臣有一個疑問,還請王爺解惑。”
“說吧。”
“經曆魏相一事,王爺為何不懷疑臣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是本王的原則。”
“臣明白了。”
這人足智多謀,詭詐多智,有那麼一刻,他內心是興奮激動的,與這人如同棋逢對手的喜悅,他甚至期待兩人將來在戰場上打仗的情形,放眼望去,整個皇室之中,也隻有這人是他的對手,唯一僅有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