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玦醒得早,洗漱過後顏汐還沒起,時辰尚早,他身上還穿著吉服,便沒有叫醒她,自己先去換便服。
出門卻發現了阿箏,她倚在門邊兒寐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叫醒她。阿箏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看到他猛然慌了神,一下站了起來,然而腿腳發麻,腦袋又暈,竟是站不穩,前前後後踱了幾步才定住,“慕容莊主...”
慕容玦卻不再看她,隻道,“進去伺候你家娘子。”
阿箏低著頭慌亂的應著,行了個禮便進了房。
慕容玦頓了頓腳步,往魚戲蓮走去。
阿箏走進內室,顏汐竟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眼睛還腫著。又思及方才慕容玦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跟了她那樣久,怎會不知道她。
不管受多少委屈麵上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有什麼事兒從來不說,隻自己憋在心裏,琢磨過去了便過去了,過不去便成了道坎兒。這些年來她在司徒府連一個高等丫鬟的地位都不如,其中酸楚也就不言其數了。
今日若不是她進來,她定是又要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的。
阿箏忍著擔心晃醒她,“阿汐,起來了。”
顏汐睡覺向來不穩,聽到她聲音便即刻醒了。
“慕容莊主喚我進來伺候你梳洗...你們昨個兒夜裏...”
“嗯,沒有。”顏汐摁了摁腦袋。昨晚酒也喝了,眼淚也流了,現下頭疼的有些厲害。加上身上又處處酸痛著,很是懶散。
阿箏看她是這麼個神態,怕是昨晚同慕容玦鬧過了,更是擔憂,矮了身子替她揉著太陽穴,“沒有便沒有了,你想開著些便是...在這裏再怎麼不受寵,好歹也是個主母,又有司徒府的麵子撐著,明麵上他們金玉莊也不敢將你輕視欺侮了去,不比在司徒府過的容易?”
顏汐輕歎了口氣,想了想道,“我倒沒有你考慮的周全,到底是要圓這個房的。到時無所出被休棄,回去更加悲慘。我還想著能晚些就晚些。今日...我再探探慕容玦的態度。”
阿箏琢磨著她這話裏的意思,想著是自己想左了,便稍稍收起了憂思,“你這樣想就對了。心思放寬點,總是要好些的。”
顏汐點點頭,抬手覆上阿箏的手背止住她道:“你去打水,我想沐浴。”昨日出了一身汗,如今衣服一層層的黏在身上,難受的很。
阿箏收了手準備退了下去,走的時候不免有些踉蹌。顏汐眼尖,便問了句,“腿怎麼了?”
“無妨,昨晚怕你有事兒,在門外邊兒窩著的,便有些麻。”
顏汐歎了口氣道,“怎麼這般傻。你且好好歇著,讓別人去做。”
阿箏笑了笑,一貫的爛漫模樣,“哪有這點事兒都做不好的,你去榻上靠會兒,我一會兒便回來。”
她也真是乏了,知道攔不住她的,便任她去了。就著等水的功夫,竟就在榻上寐了過去。
沐浴畢,顏汐挑了件銀紅梅繡如意雲紋的襦裙換上,絞幹了頭發便走出了門。不遠處正巧有座涼亭,裏邊兒置著矮幾枰具,便走了過去。
她太需要仔細的想一想,往後該當如何。
未出閣前,她多少揣著僥幸,想著縱是不必籌劃也能舒心。然而如今嫁了,才省得世間萬事都需要用心經營方可得善。
然如今時猶未晚。
她之前打聽過,慕容玦是獨子,幼年失怙,十四歲上失恃,現下剛出孝期兩個年頭。金玉莊他打理的井井有條,與先莊主在時還要興盛些。也未曾聽聞與哪家的姑娘有什麼往來,想是沒有心上人的。
金玉莊主營糧食茶葉,二人鬥法也是鬥在了茶上。那些飲茶的世族,大多都選他的茶葉,而顏汐則隻在綺逸樓裏賣些茶水。有次挑選茶園時她卻著了他手下人的道,選了更加昂貴,產茶量卻不怎麼好的園子,虧損不少,自此便跟他杠上了。
不同於世家端正規整的三進三出的院子,金玉莊大致以“田”字形劃成了四個園落——笑春風,魚戲蓮,楓林晚和雪隱香,正是分占了四時的景色。笑春風楓林晚在前,雪隱香魚戲蓮在後,現下她正是在東南角的雪隱香。平日裏接待客人,處理雜務是在笑春風,裏邊兒還住著些謀士、門客。原先慕容玦是住在楓林晚的,如今自然是搬來雪隱香與她同住。隻是魚戲蓮,明明不是荒廢了的樣子,卻說是“無人問津之地”。裏邊兒藏著什麼秘密,也不得而知。
如今嫁了過來,不比以往自由,如何打理綺嬈的生意也成了難題。
顏汐端正的跪坐在席上,指腹輕輕摩挲著案上茶碗,兀自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