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兩人相識快有一年,容太尉帶著良玉過府拜訪時,顧司徒讓她出來見見母族親眷,二人才知道彼此竟有如此關係。
雖是如此,後來良玉見她,也依舊是不走正門的。
容家卻是能為她撐門麵。不過撐那麼一小會兒,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良玉是看著她,一點一點,沉靜淡漠下來的。
顏汐抬頭望了望良玉,垂眼抿了口茶,輕輕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雖然是感動,臉上卻沒什麼變化。而聲音分明帶上了鮮少流露出的的柔情。
良玉笑了笑,合起扇子想要敲敲她的頭,卻又怕了顏汐的手段,隻得中途收手:“你能知道什麼?打碎牙也隻會和著血往肚子裏吞。看著聰明,卻是個頂糊塗的。”頓了頓,又打量了著她道,“你小時候還粉嫩可憐些,人人都說女大十八變,你倒是失了幼年的顏色。”
自己的表姑姑風華絕代,姑父也是俊秀非凡。顏汐…按理說應是容色傾城的,可現在...也隻能算清秀佳人了。
不過卻是耐看的。那份淡然雋永,又如何不及花容月貌?
顏汐瞟了他一眼道,“變醜了也是變。”
一旁的阿箏卻是火了,瞠目道:“容郎是說我們家娘子不好看麼?”
“阿箏。”顏汐叫住她,眼中滿是肅然,“阿兄的意思是,他扮起女裝來定是要超過我的。你不要曲解了他的意思。自然,像他這樣如花般嬌媚的男子世間又能有幾個?眼界高些也是正常的,我們要多理解他。”
阿箏愣了愣,旋即變臉似的迅速了然般笑著點點頭,“也是,容郎如此才貌,就是帝都裏的頭牌清倌也沒有比得過的!”
良玉麵上一燒,心中暗自叫苦。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今天一不小心就又把既是女人又是小人的顧顏汐主仆二人給得罪光了。
“好了,阿兄,沒什麼事兒就散了吧,我也該回府了。今日我興致好,回家做些糕點什麼的給你送過去。”
良玉咽了咽唾沫,苦著臉道,“阿汐,我知錯了。”
他在她做的糕點裏吃到過石頭,包子裏吃到過未融開的鹽塊兒,湯圓兒裏吃到過細沙。偏阿箏是要看著他吃完才肯走的。這次他一不小心,不知道又要吃到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
顏汐卻已起身,頭也不回出了包廂,隻留下一句話來:“我近日裏讀書覺得‘禍從口出’這句有意思的緊,阿兄且好好品讀品讀。阿汐告辭。”
阿箏跟在她身後,隻給他留下個燦爛的笑容。
良玉欲哭無淚。
轉眼已到了婚期。
顏汐坐在銅鏡前,耳邊是丫鬟們忙碌的聲音,阿箏在她身後,捧著胭脂水粉給她上妝。
化好妝挽好髻後,顏汐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生出幾許悵惘。鏡裏的她,眼角挑的緋紅,向來有些冷淡的臉也因此多了幾分喜色。
大紅描金線的對襟喜袍早已穿好,隻等祭過祖拜別父親爹爹和眾姨娘了。顏汐就舉著折扇,被攙著來到廳室。顧司徒和司徒夫人居上位受禮。
“阿汐...”顧司徒突然叫住她。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這樣喚過她的閨名?懂得是一回事,欣然接受卻是另一回事。時光漫漫,在這一刻通通湧到眼前。顏汐停了下來,舉著扇子的手緊了緊,“是,父親。”
顧司徒隻是卻看著她的眉眼,一遍一遍,什麼也不說。仿佛千言萬語已經湧在嘴邊,可是時間不多了,你隻能挑幾句來講。怎麼挑呢?每一句每一句都是你想說了很久的話,能夠舍下哪一句?
他的女兒,卻要嫁給一個商人。
終究是他欠了她們母女的。
“郎君,莫要誤了吉時。”司徒夫人出聲提醒道。
那千言萬語最後還是咽了回去,變成了女兒出嫁時父親最尋常的叮囑。不是對的時候。
“戒之敬之,宮室無違命。”
司徒夫人自然也要加一句的,“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顏汐恭謹的垂下眼,“女兒省得。”
拜別雙親後,便被攙著步上婚車。前邊兒高頭大馬上,她的夫君在為她引路。
那是她的夫君了。縱使兩人從未見過麵。
耳旁喇叭嗩呐聲不絕於耳,大街上觀禮的人語聲嘈雜聽得顏汐默默苦笑。這場婚姻,真正歡喜的,並不是他們夫妻二人。
不多時便到了金玉莊,婚車停了下來,又等了一會兒,一隻骨節分明,修長幹淨的手伸到了她眼下。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於是緩緩抬起廣袖中的手,放入他手中,大紅的喜袍與蒼白秀麗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手有些薄汗,她有些不適應的收回,隨即又把手放入他掌心。
慕容玦將顏汐扶下婚車,背在背上。她不重,很順從的靠著他,軟軟的貼著他的背,呼吸掃在他的耳邊,一向不習慣與女子近距離接觸的他耳朵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