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澤笑著問:“為什麼?”
柳一一別過頭:“肌膚之親是夫妻之事,我們又不是夫妻。”
丹澤身子微微前傾,彎下腰,視線與她平行,正色道:“你想嫁給我嗎?”
柳一一垂頭思忖半晌,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丹澤笑:“點頭又搖頭,想,是不想?”
柳一一猶豫片刻回答:“不想。”
而後又急忙抬頭解釋:“不是拒絕大人,是我配不上。”
丹澤歪著頭看她:“為什麼覺得配不上?”
“我出身不好。”柳一一說這話,垂下眸,眼底失去光彩,“花媽媽說了,粉巷的姑娘要想嫁個清白人家過正常日子,要麼隱瞞過去,要麼遇到真命天子,我兩樣都不占。”
丹澤表達婉轉:“你怎麼就不想是後一種可能性?”
柳一一聽懂他的意思,隻是笑笑:“丹大人,您好會說話,我的真命天子怎麼可能是您,別說您位高權重,就算您是尋常人家,以您的外貌,找什麼樣的姑娘找不到,為何找個粉巷彈小曲的姑娘作踐自己。”
頓了頓,她頭一次跟外人提起自己家事:“丹大人,其實我家沒出事前也算殷實,我爹是鎮裏少有的秀才,早年考取過舉人,因為沒背景沒勢力,原本安排好的公職被人頂替了,發誓非要考取功名,出人頭地。”
說到這,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盯著半杯茶湯:“我十歲那年我爹考上進士,發榜第二天就失心瘋,連夜跑走,不知去向,隔年我娘改嫁遠地,我一直養在姑姑家,後來……”
後來如何,她沉默良久,再開口,轉移話題:“我雖然家道中落,琴棋書畫樣樣會,樣樣不精,但我能識文斷字,去粉巷彈曲賺錢是個契機,花媽媽出身不好,可她是我貴人,起碼我沒在燕都餓死,全仰仗她。”
說到這,她抬頭朝他笑笑:“大人,我就一個小門小戶姑娘,不像你們為官正道,開口閉口家事國事天下事,我現在最大心願就是找個正經人家嫁了,因為我不想填房啊。”
“很可笑是不是?”她自嘲看著他,“其實我也覺得可笑,你說我都十八了,過了冬至就進十九,像我這個年紀的正經姑娘都是兩三個孩子的娘,我還這麼形單影隻,花媽媽曾旁敲側擊問過媒婆,媒婆什麼不問,一聽年紀,別嘴直搖頭,說不好找。”
柳一一敞開心扉,以為是花花綠綠的開心世界,沒想到是把辛酸往事。
丹澤靜靜聽著,一時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他認真思考片刻,握住柳一一的手,隻說:“一一,過了冬至我進二十二,按世俗娶親,也不小了,說娶你,不是玩笑。”
柳一一抽回手,看了他好一會,倏爾低下頭,握緊茶盅,低聲說:“大人,我心粗點,可我不傻,您在粉巷被我撞到那天,對我特別好,連花媽媽都說從沒見過您對哪個姑娘親近過,即便再美貌。獨對我很不一樣,我猜肯定有什麼原因吧,能告訴我嗎?”
她真摯地看著他,頭一次說出心中的疑問,等待他的回答。
丹澤卻沉默下來。
柳一一預感不大好,也不想聽了,倏爾笑起來,緩解氣氛道:“我就隨口一問,大人別當真,反正我也不會在這叨擾您許久。”
丹澤微微愣了愣:“什麼意思?”
柳一一重回笑臉:“其實撞見大人之前,花媽媽托人在繡坊找了份差事,有位繡娘看上我的女紅,答應收我為徒,我也算正經營生的姑娘,就不用去粉巷啦,媒婆倒不錯,答應花媽媽幫我隱瞞之前的事,替我在燕都尋個普通人家。”
然後語氣帶著幾分告別意味:“不過這段時間還是謝謝您照顧。”
“你真的要走?”丹澤不知道這叫不叫舍不得,但打心底不想她離開,甚至答應她的要求,“如果你按媒妁之言約定俗成之禮,我可以辦到,不管你想做繡坊學徒還是什麼都不做,和其他官夫人一樣被養在府裏,我都依你,就一個要求。”
他說“你別走”三個字的時候,柳一一眼淚如開閘放水,放肆流沒停過,不知是感動是哭自己,還是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隻能裝傻充愣熬過去,結果裝著裝著,就變成真傻乎乎。
她撲在丹澤懷裏哭了很久,丹澤什麼話沒說,任她發泄。
最後,柳一一哭累了,趴他懷裏睡著,臉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淚滴。
丹澤頭一次覺得懷裏的人沒多像溫婉蓉,無論性格樣貌,都不像。
溫婉蓉是外柔內剛,可柳一一恰恰相反,看似堅強沒心沒肺的表麵,其實內裏極脆,遇到不好的事,如同鴕鳥,沙子埋頭,逃避到下一個地方。
丹澤比她經曆男女之事的經驗多得多,何況她心不深,不難看透,柳一一是喜歡不敢喜歡,想依靠不敢依靠。
他微乎其微歎氣,笑她傻姑娘。
把人抱上床時,柳一一糯糯輕哼一聲,丹澤俯身問怎麼了?
她蹙著眉,說哭多了頭疼。
丹澤又給她揉頭,揉到後來,夜已深,屋外的風刮得緊,聽著都冷,他不想回去,索性脫衣服,抱著綿軟的身子,兩人同蓋一床被子,一夜安眠。
清晨,柳一一翻身時明顯感覺到擠,迷迷糊糊睜開眼,才發現又陪丹澤睡了一夜。
這次她十分無語,如果說第一次在一個坑裏摔跤叫不小心,第二次在同一個坑裏摔跤,除了蠢,她想不出第二個詞形容自己。
回過神,丹澤也醒來,笑笑看著她:“都答應娶你,摟著睡覺而已,緊張什麼?”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隻過一夜,柳一一昨晚那點理性早飛到天邊,剩一腦子漿糊,若有所思道:“不過我好像跳過很重要的儀式。”
丹澤舔舔嘴唇,一隻手撐起頭,笑得不那麼純粹:“你想要什麼儀式?”
然後他默默湊近,柳一一昨天被偷襲親嘴,吃一塹長一智,見勢不妙,倏爾爬起來,和撒腿的兔子一樣,以最快速度翻下床,把丹澤的衣服扔到被子上,結巴道:“時,時辰不早了,你,你趕緊起床!”
她躲進屏風後洗漱,丹澤穿好衣服站在屏風外,繼續調戲:“你就這麼伺候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