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澤翻一頁,繼續看,沒抬頭:“你們拿下去分了。”
下屬尋思這是別人送的一片心思,他們吃沒問題,別哪天這位鐵腕領導不高興,秋後算賬,確定道:“大人,您真不要?”
丹澤嗯一聲。
下屬說,他這就拿下去給弟兄們分了。
話音剛落,丹澤想了想,又叫住他:“她人呢?”
下屬指指窗外,說剛走,應該不會太遠。
丹澤起身出去。
下屬一臉羨慕嫉妒恨,心想有姑娘巴心巴肝倒貼,不要,他天天求還求不來。
什麼叫顏值差,這就叫顏值差。
兮香沒見過丹澤穿官服的樣子,一身麒麟暗紋藏青官袍,寬肩,細腰,長腿,蜜色頭發加上俊美麵容,冷峻中帶幾分陰柔,玉樹臨風站她麵前,像畫裏走出來的人。
“丹,丹大人找奴婢何事?”兮香隻覺得耳根子發熱,心裏小鹿亂撞,全然不知道說什麼。
丹澤不是第一次見這種表情,深知對方想什麼,冷言冷語:“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兮香搗蒜般點點頭:“知道,大理寺。”
“知道還來?”丹澤一臉正色,不客氣道,“能來大理寺除了官員就是犯人,姑娘算哪種?”
兮香愣了愣,低下頭:“奴婢隻是一番好意,沒想叨擾大人。”
沒想叨擾嗎?
三不五時來大理寺尋人,丹澤都記得次數,但對方怕惹他生氣的小心翼翼,讓他態度緩和幾分:“兮香姑娘好意,本官心領了,下不為例,大理寺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兮香連忙點頭,聽話地轉身離開,也忘了問那包蓮蓉糕好不好吃。
丹澤看著她背影,皺皺眉。
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
他未進宮伺候長公主,還在茶館裏賣藝時,不止一次被人看中過,男女皆有。
但到底看中他什麼,丹澤再清楚不過。
他在他們眼裏不過漂亮玩偶,就像撞了四姑娘這次,他有麻煩時沒人站出來替他說話,等沒事了,就有人百般討好。
所以是不是真心,無所謂。
何況他從來不信突如其來的真心好意,唯獨讓他感受到真心實意的一次,就是溫府施粥最後一天,溫婉蓉偷偷塞給他一對耳環,要他當了換錢買吃的。
她見過他最不堪的一麵,甚至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求任何回報。
他想,全天下誰都嫌棄他,獨溫婉蓉不會。
後來他有一定能力,去找過那家當鋪,想方設法把耳環贖回來。
人就是這樣,越缺什麼就越想得到什麼。
溫婉蓉拒絕他,他知道,但有些事不是說拒絕,說不行,就能放下。
佛曰:貪嗔癡乃人之三垢,惡之根源。
果真如此,丹澤想溫婉蓉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業障。
他幻想有天把那對耳環重新還給她,或者替她戴上。
至於其他女人,他沒想過,也不想花心思想。
但兮香不死心,她不知道丹澤的掛念,心思不讓她去大理寺,她就去府上獻殷勤。
她挺有本事,七打聽八打聽,硬是打聽到丹澤的府邸,而後趁白天丹澤不在,時不時送些親手做的菜肴或點心,管家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便收了。
再等丹澤回來,知道是兮香送來的東西,一律不碰,全分給下人。
管家也不好多問什麼,別人不知道自家大人心思,他知道,這些東西要是覃夫人送來的,哪怕砒霜,也咽下去。
總之兮香花再多心思,丹澤這邊刀槍不入。
時間久了,兮香也發愁,她沒想到這位丹大人是硬骨頭,正尋思是不是方法用的不對。
那頭四姑娘天天跟她怨聲載道:“你說齊家怎麼沒羞沒臊,說了不要不要,還往溫府送東西。”
兮香沒心情聽她老生常談,眼珠子一轉,想了個主意:“四姐兒,您若不要,不如拿去當鋪當了,換了錢,也不用看著添堵,一舉兩得。”
四姑娘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確實一舉兩得:“我怎麼就沒想到這茬。”
兮香笑笑,心思閨閣裏長大的花朵,沒了父母庇護,便什麼都幹不了。
不過四姑娘顧不上臉麵,她現在就缺錢,既然齊府送來的東西還值幾個錢,當了便當了。
於是她手頭寬裕一些,又疏通關係,往宮裏跑。
她頂喜歡齊淑妃宮裏那些精巧糕餅,還有特供宮廷的茶葉。
四姑娘喝一口,心情舒暢,諂媚道:“淑妃娘娘,您宮裏的雀舌,隻怕尋遍整個燕都也喝不到這個味。”
齊淑妃眼底閃過一絲譏笑,麵上道:“四姐姐喜歡,本宮這多得是,一會帶些回去品嚐。”
四姑娘巴不得,連忙福禮言謝。
不過她不是來品茶,想到齊家,又不好表露出不滿,隻說:“淑妃娘娘,齊家最近倒是上心得很,不過……”
齊淑妃知道她想說什麼,打斷道:“不過什麼?”
四姑娘抿抿嘴,正考慮下話怎麼說。
齊淑妃要她不必擔心:“本宮還能害自家姐妹,也不怕告訴你,對方是誰。”
四姑娘問是誰。
齊淑妃故作神秘一笑:“齊臣相家的齊佑,四姐姐不陌生吧?”
四姑娘一愣,齊佑她小時候見過幾次,那時杜家勢力正盛,他和杜家一幫小子玩得挺好。
聽聞齊佑和他大哥齊賢,截然相反的性格。
齊賢一心酷愛聖賢書,齊佑對讀書興趣一般,倒是在交際方麵頗有天賦,會來事,人也精怪,但齊臣相一直不大喜歡這個小兒子。
四姑娘對齊佑也無感。
她對讀不讀書,會不會讀都無所謂,而是溫伯公尚在時,偶爾聽到杜夫人提起齊家,一說到齊佑直搖頭,書香門第世家,獨獨他考不取功名,在燕都連個九品芝麻官都沒混上。
齊淑妃知道四姑娘顧慮什麼,品口茶,好似無意道:“今時不同往日,齊賢如今是都察院十三道監察禦史,專門協助僉都禦史負責燕都的公務,明年才滿弱冠,年輕有為,以後仕途還長著呢。”
聽起來前途一片光明。
四姑娘卻不想等,她覺得溫婉蓉那種一步到位挺好,什麼十三道監察禦史,連個四品都算不上,看看人家溫婉蓉,丈夫一躍成為護國大將軍,官居二品,年紀才比齊賢大五六歲。
不過齊淑妃話到這個份上,齊家就是萬般不是,也不好再說什麼。
溫齊兩家聯姻,不出意外,沒懸念。
四姑娘碰了一鼻子灰,也隻能灰溜溜離開。
她這頭剛出宮門,兮香在外麵馬車邊等著,那頭溫婉蓉剛從仁壽宮定省出來。
四姑娘眼尖正要上去打招呼,倏爾腳步一頓,她拉拉身邊的兮香,指了指朝溫婉蓉走過去的人:“你看是不是上次被我訛錢的傻子?”
兮香順著她指的看過去,一下子認出丹澤,本想點點頭,立刻搖頭,嚇唬:“四姐兒,您別亂想,您看那官服,真是被您訛錢的那位,那天能乖乖就範?”
四姑娘一想也對,沒再往心裏去,鑽進馬車。
兮香卻留了個心眼,她是姑娘家,對男女之事敏感許多。
看丹澤的表情,就知道對那位身著貴服的女人有意思。
她裝作無意問四姑娘,剛才的女人是誰。
四姑娘想都沒想,語氣酸溜溜:“她就是溫婉蓉,你沒見過,以前溫府的養女,現在是什麼婉宜公主,覃府的少夫人,正風光。”
兮香哦一聲,沒再說話。
她猜上次茶樓裏說丹澤跟著一個婦人去了布莊,是不是也是溫婉蓉?
一圈尋思下來,兮香覺得有點意思。
她想丹澤既然不吃軟,不如來點硬手段。
然而溫婉蓉並不知道,她和丹澤點頭寒暄,落入其他人眼裏就變了味。
她打算回公主府,丹澤神使鬼差突然提出要送她一程。
溫婉蓉連忙拒絕,她想此地離樞密院不遠,別讓覃煬再看到,又生嫌隙。
丹澤沒說話,就是騎馬跟在溫婉蓉車後,不近不遠,一直送到公主府門口。
溫婉蓉下車才發現,歎歎氣,過去打招呼:“說了不用你送,你又何必?”
丹澤下馬,站她麵前,垂眸不說話。
溫婉蓉對他笑笑,好聲勸:“趕緊回去吧,不是還有好多事忙嗎?”
丹澤沉默一會,點點頭,說:“在下回去了,夫人保重。”
溫婉蓉嗯一聲,要他也保重,再轉頭,一個人影在大門口一閃而過。
她心思壞了,肯定覃煬看見了,顧不上虛禮,提裙子趕忙進去。
轉身一瞬,突然有人拉住她手腕。
“夫人,我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您慌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