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貪戀,她不舍,如同窩在被子裏的溫暖和舒適。
“嗯。唔。感覺真好。”井昀把腦袋紮進蘇閱棠的胸前,口齒含糊說。
她隻聽得見那胸腔傳來的低低的笑聲。
有點得逞的,有點欣慰的。總之不是屬於她原來所熟知的那個蘇閱棠的。
可是,又是那樣似曾相識,又是那樣……充滿酸楚。
***
之後,井昀直到初五也再沒見到袁良傑和他的姑姑和妹妹,還有……景雲,直到一天中午的小憩時分。
初五,北方叫破五,習俗上要吃餃子,意味著過年臨近尾聲。
井昀買了初八回程的車票,數一數,春節假期還剩三天了。真讓人沮喪。
井昀懶懶地躺在沙發上,望著蘇閱棠和姥姥正聊天的背影,意識停留在關上的家門。
這是過年回老家以來,少有的和蘇閱棠分開的時刻,井昀終是再次見到了景雲。
景雲仍是她們“重逢”時的模樣,穿著白裙子和白色襪子,蹲在十字路口的路燈下,幽暗昏黃的光暈籠罩她弱小的身軀。
女孩肩膀一抖一抖,似乎正在抽泣。
周圍一片黢黑,隻有那盞路燈,像散發一種怪異的力量,牽著井昀不受控製向那走去。
“小雲……”井昀低聲喚道。
景雲仍抱著身子,未應聲。夢境裏起初是靜的可怕,這時井昀卻能隱約聽到低低的抽噎,咽喉處莫名一窒。
明明景雲就在眼前,聲音卻是從周身傳來,更加另井昀意想不到的是,那讓人窒息的哭聲,應該不止是來自一個女孩子,而是很多……
井昀原地來回轉著身,隻聽這哭聲越發淒厲和尖銳,一層疊一層,好似每一聲都在釋放著滔天的怨意,井昀雖看不見她們,卻能感受得到,這種怨意是來自一種特殊的屈辱,十分的不堪……
“小雲?”井昀承受不住,捂住耳朵,“小雲,究竟是你嗎?”
景雲還是蹲著,這次,她點了點頭。
“為什麼?她們是誰?你——”
“她們和我一樣。”景雲終於緩緩站起身,但,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兩道刺目的鮮血順著白襪子滑落到腳跟,不知不覺間流淌了一地。
井昀額頭布滿冷汗,血腥味兒撲鼻,這顯然不是夢。
不是夢,不是夢。
是與燒紙那晚她所見的相同情形。景雲在路燈下,景雲受了傷,渾身是血步履蹣跚地向她求救。
“小雲……是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景雲眼睛裏也赤紅著,麵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渾身的血都如此流幹了。
這個想法讓井昀害怕。
景雲懵懂地咕噥著“為什麼”,皺著眉頭,掀起裙子,望向自己在流血的下.身,自言自語道:“好多血,好可怕……為什麼……”
井昀的腦仁重重一疼,喘息不勻起來。怎麼會?怎麼可能?是誰!
事到如此,現實與夢境都在提醒她,景雲的離世定是另有□□,隻是那麼不可思議的事,她從未聯想到景雲身上!
景雲的撩著裙子的蒼白的手攥得越來越緊,直到裙子和襪子全部被血浸透,女孩眸中那殘留的天真無邪俱是一點點消失,蒙上閃著血光的狠厲。
她低沉著頭,眼睛卻一直圓睜,緊緊望著井昀。
哭聲又漸次襲來,如海浪般層層疊疊侵擾著井昀的神經,她不敢再動,一時無法從震驚中抽身,一時又是心痛不已。
“小雲……”
景雲忽然開口,隻是稚嫩的聲音裏摻雜著仿佛無數的回音:“我們要你的身體——”
“什麼!”
“你的身體!你的身體!你的身體!”
窒息感越來越強,井昀雖隻看得見景雲一人,卻能感到似有無數的女人,擠擠壓壓在向她撲來,撕扯著她,試圖占據她!她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懷表,懷表……蘇閱棠送她的懷表,曾救過她的懷表,為什麼這次一點都幫不上她的忙?!
看來隻能到鬼而沒有降鬼技能傍身還真是坑爹啊!
井昀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即要昏沉之際,一聲淒號將她從正被碾壓的夢境中喚回,井昀恍惚聽見有人低低哭道:“媽媽——”
井昀奮力睜開雙眼,自己竟在景雲的母親孟姨的懷裏,孟姨淚流滿麵,頭發胡亂地散開,一臉憔悴,嘴裏咕咕噥噥地念叨:“小雲,小雲……你怎麼又來這裏了?小雲……媽媽告訴你多少遍了,你的人生會重新開始的,忘記吧!媽媽求你了!為什麼啊小雲,為什麼你還來呢?你知道媽媽多心痛啊!”
井昀的臉頰不知是何時濕的,也分不清到底是淚還是汗,她越過孟姨的身體,向遠望去,卻是發現自己哪裏還在家中的沙發上,而是在十字路口的路燈下。
就是上小學時她和景雲常常約定見麵的那盞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