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再見
為何姥姥一見蘇閱棠,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並不是姥姥年紀大,眼睛花,記憶錯亂,正如姥姥自己所說,越是久遠的事,她記得越清楚,多少年前,她是見過蘇閱棠的。
可年華匆匆已逝,他的容顏卻絲毫未變。
他依舊如那年般模樣,高大俊朗,麵目清俊,如同落入凡塵的翩翩謫仙公子,怎麼可能?!
事情發生再二十五年前。
井昀隻是個不到三歲大的女童,正月十五,父母載著她到姥姥家一起過元宵節。
沿途彩燈高掛熱鬧非凡,從晌午便開始鳴放鞭炮,小小的井昀,被母親裹得像一隻鼓鼓囊囊的雪球,臉蛋上紅撲撲,專心致誌舔著手裏一串酸甜冰糖葫蘆。
“媽媽,媽媽,媽媽……”井昀早已不記得可以叫出“媽媽”的日子,她一定不知道,那時她可以隨心所欲、無憂無慮地整天叫“媽媽”。
當然,還有“爸爸“
“爸爸媽媽,我們去哪裏?”
媽媽說:“去姥姥家啊。”
“姥姥家在哪裏?”
“就快到了,看見前麵那座橋了嗎?過了那座橋,再有十分鍾就到了。”
爸爸那時有個做生意的同學,搞了一輛卡車,平時靠跑貨賺錢,他們一家三口出門便遇見了這個同學,說要送他們一程。
於是,便上了這輛通往黃泉路的卡車。
和媽媽結束對話兩分鍾後,卡車開上了之前所指的大橋,正行到橋中央,大卡車由於車速過快,橋麵尚有結冰,竟在行駛途中,前輪打滑,直接撞上防護欄,猛衝進大橋下。
那橋下的河水並不多深,橋的高度卻是駭人,小井昀直感覺天地一陣劇顫,她的身體便被父母溫暖的身軀牢牢地裹在中間。
由於父母的保護,井昀至今記不得,那場事故裏,她有多疼,多痛苦,多恐懼,她從頭至尾都被媽媽安安穩穩地抱在懷裏,一下都沒放鬆,直到媽媽的身體變得僵硬。
而爸爸則墊在一直她們的下麵,用更大的懷抱,護住他的妻子和女兒。
事故後,井昀對當時的細節幾乎忘的一幹二淨,甚至再長大些,都不記得有爸爸媽媽時的感覺,更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已度過一場劫後餘生。
等她到了調皮又不懂事的年紀,從鄰居嘴裏聽到些議論,便會回家問姥姥。
可姥姥每次跟她講的時候都淚流滿麵,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她便乖乖地再也不問,躺在姥姥懷裏,撒嬌說:姥姥不要傷心,我有姥姥就足夠了。
三歲的井昀怎樣死裏逃生?姥姥每每回憶,都會想到當時醫生的一句話:父母的犧牲和老天爺的幫助。
單憑女兒和女婿奮不顧身的保護,都不足以護得小井昀周全,隻有老天爺伸手幫她一把,將這羸弱的小生命從冰冷的河水中撈出來,她才成為這場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
醫生說完這句話,便告訴姥姥:您女兒和女婿的遺體已經送走了,您是先去看看外孫女,還是……
姥姥聽罷崩潰大哭,那年她還不到五十歲,感覺天要塌下來。
她選擇去看安然無恙的外孫女,隔著病房的玻璃,小井昀一張小小的臉,白得晶瑩剔透,裏麵透著健康的粉紅,仿佛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在如往常一樣,乖乖地在睡覺。
她泣不成聲,差點沿著牆邊滑倒,卻意外看見外孫女的病床邊一直有個人坐在那裏。
從側影看,是一個俊朗不凡的年輕男人。
他一直望著小井昀,眉峰緊蹙,像擰成了一個死結,目中溢滿難抑的痛色。
男人聽見響動,轉過頭來,與她對視一眼。
姥姥愣住,這是誰?女兒和女婿的朋友?可她絲毫認不出。
待男人走出病房,姥姥問他是否認識女兒和女婿,他神情寥落,什麼都沒說,轉過身,沿著走廊,大步離去。
再見,再一天,總會相見……
他在等著她長大,終於,她如期來到了他的視野。
他以為她渡過劫難,會活潑健康的長大,哪知她不僅一點不活潑,還是個悶葫蘆的性子,身體也差,最近得了病,是種很難治愈的病:失眠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