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欠身望了望已距千尺的冰潭,又抬頭看了看遠在萬丈沒入雲霄的山頂,絕望的搖了搖頭,棲身坐在了兩塊礫石的中間。山石的棱角穿過他單薄的白色外衣,深深地壓在他瘦弱的脊背上。但此時,疲憊的他已經完全不在乎再多那一點點痛楚,享受的靠在那裏,一動不動。
夕陽的餘輝溫柔的打在白衣少年的臉上。
“好美啊。”少年獨自默默地想,“如果一切還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啊!”
斜過頭,他看著對麵那片茂盛的森林。繼續著他的沉思: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上古的文人留下如此美妙,而又讓人心憐的詩句,短短幾個字,言盡了世間的無奈。為什麼?在這個世界,我想要一個平淡生活,這樣一個簡單的心願竟然都成一種奢望了呢?
…………
也許我一直是孤單的。這通往無極峰的峭壁上冰冷的石頭就好象世人的心,也許每個人都是孤單的,他們的心的成長都靠的是用自己的棱角,去嵌入別人才不會迷失了方向。就好象這座山峰上的一塊塊巨石,互相依附著直上雲霄,靠的卻是石與石之間的爭鬥。
…………
也許我開始的時候就錯了,在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就錯了,那如何才是對的呢?
…………
是的,就像那人說的,隻有無情,才能無敵。我再也不能這樣悲哀的活下去,我要改變我自己,不再任人利用和宰割。善良都是騙人的,感情都是愚蠢的。我要做一個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沒有感情的魔鬼,我是魔界的使者。我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隻會給他們帶來痛苦……
心潮澎湃的他仿佛已經無法抑製住內心的魔力,父母的慘死、師父的離去、心愛的人一個個被殺、或背叛自己,還有那天自己最信任的人把他扔進火海裏,太多太多的經曆頃刻湧到一起,憤怒的火苗和膨脹的怨氣瞬間彌漫了他的全身。
少年的眼睛裏青色的光芒開始閃爍。天色驟然為之一暗,黑夜好象逼迫著黃昏快些結束似的,團團的黑雲閉住已經微弱的太陽。失去陽光的天空裏漸漸地擠入了繁星的身影。他眼中的青光愈加明亮起來。風揮舞著雲,在天上旋出一個又一個旋渦,是七個深邃的旋渦,那七個旋渦分別位於中天北鬥七顆星的位置,正好掩住那七顆星,使其變為七個黑點。
就在這怒風中,遠處一個白點搖擺著向這裏緩緩靠近。
是一隻鳥。這隻鳥和一般的鳥差不多大小,一身純白色的羽毛沒有一點瑕疵。由於大風的原因,身上的絨羽被吹的淩亂不堪。它揮揮翅膀落到少年的肩膀上,肥胖的身體在下落的瞬間傾斜了一下,但隨即穩住,抖了抖身子,簡單的梳理了一下羽毛。
當它確定自己的形象沒有問題的時候,伸長了脖子,仰天長嘯了一聲,
嗷————
盡管毛球般的身體上,無論如何努力都很難將脖子伸出來,但它還是伸了伸。
風雲舞動的聲音就在這一聲鳴叫之後停止了。剛剛還湧動的天空忽然寂靜了。萬物好象長上了眼睛,定在那裏靜靜的注視著這隻小鳥。白鳥不以為然的轉了轉胖乎乎的腦袋,繼續梳理他的羽毛。
少年依然側臥在那裏,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黑雲背後的夕陽已經完全隱入了地平,真正的黑夜來臨了。
當那擋住七星的雲團消失待盡的時候,少年眼中殘留的餘光也消失散去,終於恢複了清醒。
“毛頭?我……我怎麼又這樣了?”少年揉了揉眼睛。
他看了看天空還未散盡的黑雲,將身子做正,一隻手撐著旁邊,一隻手撫摩著白鳥頭上的絨毛。白鳥也不理他,隻自顧的清理著羽毛。
到無極峰頂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攀爬了三個月的他,現在還看不到峰頂的所在。有時望著身後千尺下的冰川,真想就那麼縱身一跳,結果了世間所有的痛苦和哀怨,但是他不能,為了自己他不能那樣做,同時,為了天下的黎民蒼生他也不能那樣做。可是他真的很痛苦,從漠北森林穿越過來後,他身上的某些東西好象變了,變的越來越不象原來的自己,這種變化甚至越來越厲害,正如剛才的那一幕。
他甚至連無極峰上吸引他,令他脫胎換骨改變了自己的東西是什麼都一無所知。隻是每天毛頭從森林裏銜來的果子,讓他越來越確信峰頂那件神器可以改變一切,可以讓自己成就一切。因為他不但覺得那種果子吃一顆就能讓自己支撐一天,而且他每天的攀岩速度也在飛速的增加,從開始的每天停停歇歇爬上三個時辰,到現在可以不停歇的爬四個時辰。以這樣的速度前進,即使是再高的山峰,也都會被他征服的。
盡管黑夜徹底的趕走了陽光,但依然是遍天的光芒。點點的繁星散布周天,好象一個巨大的煙火,定格在某個瞬間。
就在這無垠的星空下,峭壁的一端,一個少年和一隻毛絨絨的鳥,互相依偎在一起欣賞著美景,也挑戰著黑暗。宛如大小兩朵白花,開在冰冷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