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廠弟:
你發來的陶山子都一一看過,最好的是做好後再用“亂棒”打過的那幾個,有天趣。但陶山子我以為釉水一定要厚而稠,一如均瓷的肥厚才好。
讀書寫字或品香喝茶,當然最好能有一間泥牆泥地,白紙糊窗幹淨明亮的屋子,若三五好友相聚,清茶之外再有一瓶折枝足矣。常見西藏的藏民一邊唱歌一邊每人手持一個一米半多長的工具在那裏夯地,雖說是在勞作,但是既有歌聲又有動作且步伐一致,竟就是很好看的舞蹈。泥屋的泥地據說也要經這樣夯過,過去的鄉間築泥屋,築好後要在屋裏屋外堆滿柴草燒一天的火,讓火把泥牆泥地燒結實一些,其道理一如人們平時的燒陶。因為現在的燒陶瓷往往不再用柴草,而那些古樸的茶器往往標明了是柴燒。那年我去韓國,拿定主意要買一個方便攜帶的紀念品,便買了一個韓國柴燒的茶杯,還有一個就是柴燒的陶山子,上邊僅有一點點釉,似有似無,是不經意,但很妙。後來這山子被朋友拿去當了筆架。說到山子,當然是不少人都喜歡,予幼時,家大人獨喜那種可以讓植物在上邊生發的山子,這樣的山子放在一個有水的紫砂盤子裏,盤子裏的水會被自動吸到山子上,家大人在上邊種苔蘚,居然一派蒼碧。但這種山子石質十分疏鬆,民間叫它“上水石”。做案頭山子像是還不夠資格。案頭文玩的山子多取諸如靈璧和英石這樣質地堅硬的石材,現在,又有了你的陶山子,當然瓷山子也好,陶山子也好,還有玉山子和水晶的山子,甚至還有木山子,隻要其形狀得山川之氣韻便好,材質倒在其次。好山子一定要配好座,蘇州和杭州的座子配得最好。山子的座不要太穿鑿,以渾然大氣為上,要突出山子,這需要木做工匠有慧眼慧心,如一味雕琢反致不妙,一如舞台上的頭牌二牌,二牌要是唱得太好,頭牌的臉麵就沒處擱置。京昆泰鬥的俞振飛在台上渾身是戲,和程硯秋配戲,下邊的掌聲都給了俞先生。完戲之後到後台,程硯秋很生氣地對俞先生說:“是看你的戲還是看我的戲?”俞先生隻好一走了之,後來俞先生和梅蘭芳配戲,依然是做戲太好,也是場場博有大量的掌聲,梅先生也隻好換人,請薑妙香來替了他。這也說明了山子與座子的關係。山子的座最好用顏色深沉的硬木,當然紫檀的最好,老黃花梨雖好,做山子的座卻不好。雞翅目紋理太細碎,但做山子的座卻很好。
鄙人家裏的山子是碰著就隨手帶回來,最好的當屬揚州天寧寺所得的那兩品,其一“雲卷舒”據說是宋時的舊物,包漿甚厚,另一個山子色黑如鐵,幾乎可當罄來敲,聲音甚是清越。其餘幾品也在不人俗之間。張大千的喜歡山子當然是不少人都知道,隻可惜今年台灣之行因為辦不下來護照隻好取消了,原計劃是要去看他的山子。
最後再說一句,我自己案頭的山子,最讓我喜歡的是藍鬆石的那一品。看書寫字眼睛累了,看看這個山子,眼睛就會換過來。我這樣說你不要笑。家大人常對我說:“別看了,出去換換眼睛。”你的山子,便有這個作用,尤其是堆藍的那一品,讓人眼睛一亮,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