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王繼善直點頭,“這不是在拿公家的錢,發個人的財嘛。”
“不是,”席小二解釋說,“王大叔,第一年辦家庭農場,大家手裏都空,賈場長說,這是扶植辦家庭農場。”
王繼善一挺腰板,像是要讓人看出他對這事兒的立場和觀點:“席小二,二妮,把好端端的國營農場這麼折騰零碎了,你們覺得這樣合適不?”
“那怎麼不合適呢!咱又不是不還!”席小二一瞪眼珠子說,“這些年,我們山東老家搞家庭聯產承包,有些貧困戶,縣裏、鄉裏和村裏也支持,都發得呼哧呼哧的了!”
“啊,呼哧呼哧的,還帶響的呀?”王繼善有點兒輕蔑的味道。
“那可不,不光帶響,還像鑽天猴帶彩花的呢!”席小二羨慕帶誇耀地說,“我們關裏席家莊差不多家家都是萬元戶了。”
二妮插話:“可不是,我家老席直攛弄我回老家呢。現在可不是那些年頭的窮山東了,尤其是農村,差不多都富了。”
席小二兩口子越說越興奮,王繼善越聽越來氣,用鼻子哼了一聲,嘴裏嘟囔著說,你們簡直是老鼠,是糧倉裏的老鼠呀,在禍害這共和國的大糧倉!嘴裏嘟囔著,氣哼哼地走了。
他往前一走,見是方春、王俊俊,還有連喜和嘉嘉,連喜正揮鎬刨土,滿頭是汗,方春從冰土坑裏往外掘土,地上躺著的牌坊,比席小二家的可氣派多了,是個小石碑,灰白雜糅的石麵上刻著大紅字:連喜農場。
王繼善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連同在席小二那裏的火氣擰在了一起,直衝方春而去:“我說方春呀,虧你還是油廠廠長,你老婆是教育科長,掙著公家的工資,又來幹自家的事情,還成不成個體統了……”他退休時,覺得自己是老百姓了,沒權沒勢了,看見一些不順眼的事情,也不像當副場長時又說又管了。自從和高大喜見了陳書記,就像撒了氣又吹起來的氣球,要使的勁在心底憋得鼓鼓的,隨時都能爆炸。
方春乍一聽,以為王繼善在開玩笑,一看他那嚴肅的麵孔和話語裏透出的譏諷味兒,也來了點兒火氣:“哎喲,我說退休了的王副場長呀,今天是星期天,我們老兩口子來幫著孩子們忙乎忙乎還不行嗎?!”口氣裏帶著強烈的譴責口氣。
“你咋呼什麼?!”王繼善氣憤了,平時,特別是那些年,方春很敬畏他,逢年過節還送兩瓶酒帶兩包蛋糕,這幾年不送了不說,還用這種口氣質問自己,便帶著怒氣說:“孩子,要是沒有我王繼善,你哪來的孩子……”
在場的人都蒙了,有的知道是什麼意思,有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尤其是連喜,更是蒙在鼓裏。說來,魏曉蘭剛懷上連喜時,王繼善在方春麵前擺過自己的功勞,方春也自以為得意。這事後來被悄悄傳了出去,當然傳得有些懸乎,乍一傳到方春的耳朵裏,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後來連喜長大了,成了顯眼的人物,他就不願意別人再講這樣的閑話了。現在節外生枝地當笑話講的,隻能是王繼善,為此,他曾專門請王繼善喝酒,用請求的口氣讓他不要再說這些事。王繼善端著酒杯嘿嘿隻得意自己有招,哼哼著答應,方春心裏就覺得不是滋味兒,後來又聽人傳王繼善還當做酒後笑料講,還沒來得及找他,今天他又來了這麼一句,一下子激怒了方春,他逼上一步問,“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告訴你王繼善,你說……”
方春怒氣衝衝地向王繼善逼去,連喜、王俊俊來拉方春,王繼善倒退了幾步,不料腳下冰土發滑,一個後仰巴叉,撲通摔倒在地,倒時身子一斜,腦部右太陽穴位“咯噔”一聲響,沉甸甸地磕在了石碑的棱角上,頓時,鮮血淋漓,咕嚕嚕直往外冒。王俊俊蒙了。
連喜急著吩咐方春、王俊俊和嘉嘉撕開衣服條,包紮傷口,抬著王繼善往醫院去。連喜飛快地往場區醫院跑,呼喚救護車。
席小二、二妮聽到呼喊也急忙跑了來幫著抬王繼善,王繼善並沒覺得怎麼疼,隻知道腦袋磕破出了血,像有了倚仗,嘴裏還在罵著,時而胳膊還掙脫搖打著,他越掙越罵,血汩汩地流得越厲害。
救護車開來了,王繼善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