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個城絕對不能被攻下嗎?我們不可能讓他們得逞的,現在不要浪費兵力和物力,等他們的大軍撲上來,雲梯升上來的時候,你就命令將士們往下潑下滾燙的油!”高良惠對身邊的將軍說,指示士兵們準備好一個全麵性的防禦。
“我們才不會讓一群盜匪來擾亂我們的國都!”高良惠自言自語著。接著,他在一片黃昏後的黑暗中看到整支蒙古軍隊,正邁向東門。在先鋒部隊的最前麵是窩闊台,他的背部綁著一把寬刃長劍,在他的後麵是那個龐大的撞牆槌。高良惠看到蒙古軍隊的出現就像暴風雨前積聚越來越多的一團團黑雲,他的臉上堆滿了殘酷的神情。
隨著一陣呐喊,雙方的戰鬥隨著蒙古軍撞牆槌的第一次撞擊開始了。點著火的箭在夜空中劃過,城牆上的西夏士兵把一鍋鍋的熱油澆下來,想要阻止撞牆槌的攻擊。
熱油嚇阻了蒙古軍第一波的攻擊,但是拖雷突然衝上前去,親自抓住那輛撞牆槌車,他的部屬又振奮起來,跟在他的後麵幫他衝撞城門。從城牆上潑下的熱油、丟下的石頭,以及射下的箭矢傷到一些蒙古人,但是由於那輛攻城的車子設計得很好,所以大部分戰士都躲過了攻擊。過了不久,那兩麵六七米高的城門劈啪一響裂了開來,然後就倒塌了,城門後麵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阻擋著入口,有車子、木板等硬物。
在城裏,將軍跑到高良惠躲藏的地方喊道:“大人,他們已經撞開城門了!”
“就是犧牲,也要拚命抵擋住!那隻是一道外牆的門,裏牆還有一道門,一旦他們進入,我們就要關門打狗!”高良惠喊道。
窩闊台見城門已破,便想領軍衝進門去。
“站住!”成吉思汗大喊,“聽朕的命令!”士兵們聽到成吉思汗的聲音,很勉強地停下來,要是別人發令,他們可能無法停止進城,他們幻想著城裏的宮殿,宮殿裏的金銀和美女,因為蒙古士兵都知道,這是一座皇帝居住的城市。
“如果是一個埋伏怎麼辦?”成吉思汗懷疑。
“兒臣倒希望是一個埋伏。”拖雷打馬上前說,“兒臣已經四五天沒殺到一個西夏人了。”
“那裏有埋伏!你們攻破的隻是一道毫無用處的門,那正是他們陰謀,就等著你們鑽進去!”成吉思汗大聲說。
“現在我們停止攻擊!全軍撤回營地!”成吉思汗的聲音隆隆地響起。
在中興府皇宮裏麵,一張光鮮亮麗的桌子上擺了一個銀製容器,容器裏擺滿了閃閃發光的水果,就好像水果也被打亮過。皇帝李晛以及他的朝臣們正在議論著什麼,忽然聽到殿外一陣啼哭聲傳來。他們望出去,看到右丞相高良惠的兒子高路披麻戴孝,慌忙到來。朝臣們預感大事不好,於是低頭退後,李晛開始緊張地踱著步伐。
“聖上!”高路踉蹌撲進殿,跪倒在皇帝腳下,“我父親他昨晚去世了!”
“啊?!你說什麼,高丞相死了?”皇帝隻感覺眼前一黑,就快倒下,被朝臣們扶住。
“聖上!昨晚與敵作戰,父親不慎中箭,毒發身亡……”高路連連叩頭大哭起來,“請您允許我為父報仇!”
“好,好,高愛卿請節哀,朕封你為忠義護國將軍、右丞相,代理父職。”皇帝馬上岔了氣,開始咳嗽。
高路聽說,馬上止住眼淚叩謝:“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城外有何消息?”皇帝不耐煩地問道。
“聖上,蒙古軍突然退去。”高路答道,“我們已經派出騎兵去加速信息的傳遞。”
“愛卿可有禦敵之策?”皇帝氣若遊絲地問道,
“微臣已下令征召新兵,不出一月,我們就會有一支可用的新軍。而且盛夏即至,微臣想蒙古軍不堪忍受酷熱,定然退軍,如此微臣可整頓兵馬,等來年再戰!”高路說完之後,瞄了皇帝一下,想要得到皇帝的讚許。皇帝點了點頭然後再望向高路。
但是在皇帝還沒對高路的話做出反應時,一位探子衝了進來,他在進來時急忙鞠了一躬,當他發覺皇帝也在場時,有點慌亂,不知道把信件給皇帝好,還是給高路好,他正是高路派出去探聽消息的探子。
“快!給我!”高路說道,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探子將一個卷軸交給高路。高路將它拆開,讀了內容,腳底猶如踩上了棉花,整個身子搖搖欲墜。他兩眼無神地望了望四周,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以及現在正跟誰在一起。
“是何消息?為何如此驚慌?”皇帝問道。
“蒙古軍又來攻城了,他們已經攻下西門。”
“啊?!”皇帝開始搖搖欲墜了,他又轉向高路,“敵軍勢如破竹,已然進城,朕將亡國矣!”
話音剛落,殿中房屋開始搖晃,殿中各處開始啪啪作響,給人感覺天就要塌下來了,殿內的侍女們都哭喊起來,宮中大亂,哭叫聲四起。
“聖上,地震了!快逃!”其他朝臣大喊一聲,紛紛衝出殿外。皇帝剛剛爬起來,地震就停止了。
宮中即刻安靜下來,皇帝搖搖晃晃地走出殿外察看,發現外邊的一切都變了,有幾處閣樓倒塌在地。城牆仍然圍繞在城的四周,但是幾個碉堡和城門都不見了,城裏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隱約還可看見一些死屍。戰爭和地震過後,城裏的屍體都已經被一車車運走,埋葬在適當的地方。
“聖上!蒙古大軍退去了!”很快就有士兵慌張跑來傳遞消息,不過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喜悅,也有驚恐。皇帝這才緩過神來,舒了一口氣。他命高路開始加固防禦,修補被地震摧毀的城門和碉堡,要修得固若金湯。
中興府的很多百姓都搬出了家,睡覺的時候,都是在空曠的野地上一躺,身上頂多蓋著草席或布幔,他們並不敢住在屋內。他們將食物帶出家,寧願在星空下煮食和睡覺。
成吉思汗大軍本來已經拿下西門,正欲攻進城去,卻遇到了地震,蒙古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更有巫師說這是長生天震怒,應立刻撤兵,成吉思汗無奈,隻好命窩闊台和拖雷撤軍。轉眼過去一個月,西夏猶如火爐般炙熱,蒙古軍習慣了漠北清涼的氣候,確實也無法忍受這酷熱的天氣,成吉思汗想一時間也無法拿下中興府,隻好命令大軍退居六盤山。
為能長期居守,成吉思汗下令在永清鎮建薩裏川行宮。行宮的三邊毗連著廣大的沃土,另外一麵則俯瞰著一個充滿魚蝦的湖泊,領地則被蓋著白雪的高山環繞著。行宮內有豪華的大寢室,而且寢室內的裝潢極盡堂皇奢侈。
蒙古軍在此避暑,他們所做的事無非是吃肉、喝酒、睡覺、縫補衣服、治療傷口,以及磨利武器,因為他們知道還有更多的仗要打。有一些人會偶爾出去侵擾一些城鎮,忙著掠奪城裏的財物,但是大部分戰士並不在乎這個。他們是草原人,他們根本不需要城市裏的任何東西,他們現在就盼望著炎熱的酷暑快點過去,他們要跟著成吉思汗繼續作戰,直到攻進中興府將西夏皇帝擒到為止。
高路見蒙古軍遠去,並駐紮在六盤山,毫無動靜,以為他們不久便會撤回漠北草原,於是,在加固了城池之後,他又有點自在起來。
高路對身邊的將士們大聲說:“本將認為我們應該先喝酒,再吃肉,就如往常一樣,聖上讚同我的意見。”
有一個胖大將搖了搖頭:“往南,我們應該攻向南邊,那邊有鐵木真在那裏。”
高路正要說話,卻見一個衛兵衝了進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將軍,有一隊馬車來到這裏,上麵插著蒙古人的旗幟!”
高路立即佩上他的長劍,到城樓的碉堡上觀望,胖大將緊隨其後。他看到有一輛馬車停在南門外,大約十二個士兵在馬車的旁邊晃著,他們並非穿著盔甲,而是穿著蒙古人的黑色氈帽和藍色長袍。
“看樣子鐵木真派人來有話要說。”高路瞪著胖大將說,“是來宣戰的還是講和的?”
“不像是宣戰。”胖大將向後讓了一步說。
“好吧。”高路轉身說,“我們去看看吧,總不能就這樣對望。”
高路帶著他的屬下打開城門,走向馬車,而馬上也在靠近他們。對方的士兵謹慎地看著,但是他們很有紀律,並沒有做出挑釁的動作。
高路在離馬車大約百米的地方停下來,手握在劍柄上。
“高將軍!”下車的不是別人,正是拖雷,他很有禮貌地拱手道。
高將軍不敢怠慢,也拱手還禮,說:“將軍遠道而來,有何賜教?”
“高將軍,我是奉父汗之命為兩國和平而來。”拖雷嚴肅地說。
“有話請講。”高路說著,手始終不離劍柄。
“請轉告你們皇帝,隻要貴國拿出誠意,我們願意退兵,否則,幾日之後將兵臨城下,攻克此城。”拖雷大聲說。
“將軍之言本將一定如實上奏聖上,請將軍先回,本將保證,三日之內會給貴方一個答複,並且派使者前往貴國營地。”高路也大聲說。
就這樣,兩隊人馬簡單的幾句對話後,又各自回去了。
在中興府的皇宮內,皇帝和朝臣們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們也接到了蒙古人有一隊馬車來到南門外的消息。高路將軍如實地轉達了拖雷給皇帝帶來的話,盡管如此,皇帝仍然感覺這一次命運似乎又憐憫了他,對他來說,也許這是西夏免於亡國的千載難逢的一次機會。
如何表達朝廷的誠意,成為朝臣們議論的焦點,對於已經山窮水盡的朝廷來說,這似乎比守城抵抗還要難。
“我們拿什麼去滿足鐵木真,能使他退兵,金銀財寶,總之宮中現在還有什麼可以給他,以表示我們的誠意?”皇帝問道。
“他們是無法滿足的,如果我們接受納貢,不過是換幾天太平日子罷了,等炎熱的夏季過後,他們還會重兵壓境。”其中一個大臣咳嗽了兩聲說,他是左丞相趙樸延。
“可是他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現在不滿足他們,他們的大軍馬上就能來攻城。”皇帝哭著說,“難道滿朝文武就沒有一個人能夠為朕分憂嗎?除了撇下朕而去的高丞相,你們難道沒有一個是有忠義之心的臣子嗎?”
“聖上!就讓老臣替您分憂吧,老臣讓女兒趙莞前往鐵木真的大營。”趙樸延長歎一聲,停了一下,又接著說,“聖上可備黃金珠寶若幹,這些就足夠了,那鐵木真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傾其所有了。”話一出口,眾臣都麵麵相覷,竊竊私語起來。
“什麼?你的女兒!?”皇帝仿佛吃了一驚,“趙莞是朕欲要冊封的皇後,朕初登大寶,還未行冊封大典,莞兒雖未行嫁禮,然滿朝皆知此事,你讓一個未來的西夏皇後成為一個貢品獻給那些蒙古人?”
“隻有這樣,鐵木真才會重視我們的誠意,正因為小女還未嫁,又有皇後之虛名,如此那鐵木真才肯招納,如若不然,國中還有何人可但當此任?公主們死的死了,出閣的已經出閣了,還有誰能來擔當此任?”趙樸延大聲說。
“住口!”皇帝聽到這個無情的消息,大喊一聲,聲音在殿中嗡嗡回旋,把朝臣們都嚇了一跳,接著皇帝撲到地上,抱住了趙樸延的膝蓋。
“趙國老!”皇帝哀聲道,“哪怕比這多十倍,哪怕讓朕傾家蕩產也可以……不,你殺了朕吧,但是請你饒了莞兒吧,讓她清清白白地恢複自由,你是她的父親,不要糟蹋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吧。她是朕的唯一安慰,就是亡國,就是死,朕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聖上!”趙樸延已是老淚縱橫,他慌忙扶起皇帝,顫顫巍巍地說,“老臣豈會舍得?值此國難當頭之際,聖上不可因一女人而廢天下!”
“聖上?哈哈哈……”皇帝打開趙樸延的手,突然大笑起來,“遭到圍攻的野貓,遭到追捕的狐狸尚且要保護它們的孩子,被侵害和被侮辱的大夏人難道就不愛自己的子女嗎?!朕身為皇帝,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朕還算什麼聖上?”
“聖上……老臣以為此一時彼一時,蒙古大軍就離此不遠,我們別無選擇,如若不然,國將不保。”趙樸延把腰彎得低低的,平靜地說,“目前除此而外,沒有辦法可以改變困境。聖上,趙莞落進鐵木真手中,又怎知這對國家前途以及她自己的前途不利呢?”
“國家有難,朕還有別的選擇嗎?”皇帝喊道,並痛苦地絞著雙手,“那些蒙古人除了欺壓男人,糟蹋女人,還會幹什麼別的事!請國老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朕可退位,朕可退位,如此可免此災乎?!”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聖上若退位,結果不但性命不保,就連莞兒的性命也難保,她不是被擄去,就是在屈辱中含恨而死!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趙樸延大聲說,眼睛炯炯發亮,他看著低頭歎息的皇帝,接著低聲說,“鐵木真巴不得找到這個借口,可以重新燃起他的怒火,聖上還是籌備金銀,老臣去勸說女兒,三日之後送到蒙古大營,隻有這樣才能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麵!”
“強盜!無賴!”皇帝似乎再也忍受不住壓迫和侮辱了,盡管他天性懦弱,然而此時已無法克製他的感情,“朕不給他,他們能將朕如何?!能將朕如何?!”
“聖上!息怒啊!”高路領頭跪下,齊聲勸說道,“請聖上以國家安危為重,忍一時之屈辱!”
“唉!”皇帝歎息一聲,癱坐在龍椅上,抱頭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