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雙手被綁著,想掙脫是不可能了!”寶音沮喪地說,“沒想到我們竟然要死在這裏!”
“寶音,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她關心道。
“隻覺得肩膀痛,死不了的。但是卻要以另一種方式死了,對我來說都一樣,反正都是死。”
“我不想死。”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氣無力地說。
寶音扭了扭身子,這樣的姿勢盡可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突然隻聽咣啷一聲,聽起來是一塊金屬掉在地上的聲音。
“是什麼?”她不安地問道。
“別怕,是我的金蝠牒掉在了地上。”他說著,然後開始試著掙脫繩索,可他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墓葬裏的光線暗得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隻有那塊金蝠牒閃著幽暗的光。
“這是什麼地方?”此刻的她好像平靜多了,她想和他多說一會兒話。
“這裏是克魯倫河下遊地帶,古代的時候屬於弘吉拉部的水草肥美的牧場,我要說起德薛禪和孛兒帖,你就應該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了。”他慢悠悠地說。
“我知道。”她接著說,“是鐵木真的嶽父德薛禪和他的妻子孛兒帖的家鄉。”
“是啊……”他意味深長地歎了一聲,腦海中呈現出一幅美麗的情景:也速該騎著馬帶著年僅九歲的鐵木真,來到這裏的一個綠草環繞的村落,見到了美麗的孛兒帖,他們在一處玩耍,他們的父母卻在一起一邊飲酒,一邊為他們訂下了婚約。也速該上路了,將鐵木真留在了德薛禪家裏,鐵木真每天在這裏放牧,跟著德薛禪騎馬,趕集市……後來,鐵木真十七歲的時候,娶了她,德薛禪在這裏為他們修建了一座斡耳朵,他們幸福甜蜜地生活著。有時候鐵木真騎著的駿馬,將她抱起來放在前麵,一隻手輕輕地摟著她,一隻手揚鞭策馬,烈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在藍天白雲下馳騁,他們的歡笑聲蕩漾在草原上……
想到這裏,寶音舔了舔幹渴的嘴唇,淚水止不住地滑落了下來。
“偉大的長生天啊,如果您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有至高的力量和無上的慈悲,您就不該讓我們葬身此處!”寶音對著金蝠牒歎息道。
寶音的話音剛落,墓穴就塌陷了。而他們的感覺是眼前一黑,好像墜入到了一個無底深淵……
在一陣漆黑中,他們感覺墜入了水中,寶音遊泳技術很好,他很快就將包綺麗拖到了岸邊,摸索著爬上去,因為槍傷,他沒有力氣去尋燃料,就摸索著在一塊石板後蹲下,兩個人縮成一團,把臉藏在用手環抱著的雙膝中間,用自己的呼吸取暖。
不知什麼時候寶音和包綺麗被早晨清脆的鳥叫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睛,叫醒身邊的包綺麗,他們看到一個老法師手上拿著念珠,坐在一塊橫臥的石板上望著他們。與這裏風景秀麗的地方融合,自然間充滿了一種神秘莫測的和諧。
抬頭望去,老法師的背後有一座不高的山崖,卻有一道瀑布如白紗一樣掛在綠草青岩間,瀑布如碎玉一般傾瀉入一潭碧湖中。
“大師,請問我們這是在哪裏?你為什麼在這裏?”寶音上前施禮問道。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凝固了,這位法師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他又無法立即想起來。
“嗬嗬……”老法師睜開微閉的眼睛笑著說,“我在這裏救了你們,你看……”老法師轉身指了指背後的瀑布。
“你們就是順著瀑布墜入這個湖水的。”老法師說。
寶音和包綺麗望著瀑布,然後麵麵相覷。
“怎麼回事?難道我們產生幻覺了嗎?”她在寶音耳邊小聲道。
寶音正要問老法師這是怎麼一回事,卻發現他早就沒了蹤影。
我覺得我們好像仍然在原地,而眼前這個湖可能正是阿其勒圖大叔飲馬的湖。
“可這個湖在山腳下,並且上麵有瀑布,而那個湖在草原上。”她不解地說。
“可能在過去,這個湖就在這座小山下,並且有瀑布,可是八百多年之後,山和瀑布不存在了,這裏成了草原,如果用地殼運動的原理來解釋這一切就很容易理解了。”寶音低聲說,她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們來到一個山口,看見一個奇妙的建築:兩個山丘之間是一片大草原,一根綠色花紋的暗紅色樹幹筆直到頂,像是一根高高的圓柱,它的頂部是蘇魯錠,它周圍迎風飄蕩是黑色的鬃毛。就在這巨大的蘇魯錠背後矗立著一棟斡耳朵,一條曲曲彎彎的小溪,從它側麵悄悄流過。
“天哪,你是對的,可能我們真的回到過去了。”包綺麗眺望著斡耳朵說。他們看到在斡耳朵前麵的草地上,聚集著幾萬個手持兵器的人。
“長生天保佑,希望我們不要遇到蔑兒乞惕人。”寶音喃喃道。
“鐵木真汗!鐵木真汗!”一聲聲呐喊聲在這裏回蕩,宛若管風琴在教堂的拱頂下的嗡鳴聲。
有一個像巫師的人穿上羊皮縫製的長袍,他的麵前是一塊方石,上麵堆滿了肉幹、野葡萄和馬奶酒,這時候,所有人都跪在草地上,其中還有一部分婦女和孩子。
巫師在古老的蒙古人奏樂中唱著頌歌:
偉大的長生天讓我們緊隨乞顏人啊
我們來到草原的斡耳朵參加盛宴,
用醇香的馬奶酒歡慶我們的鐵木真汗,
偉大的長生天的兒子鐵木真啊,
他真是福壽齊天!
我們站在太陽神關照下的大草原,
我們齊聚在神聖斡耳朵參加盛宴,
用像金子一般的心祝福偉大的鐵木真汗,
手握凝血而生的英雄鐵木真啊,
他真是福壽齊天!
他在戰馬奔馳中拉開弓箭,
他在千難萬險中勇往直前,
他用熱血和勇氣帶領我們雄踞草原!
他向那凶惡如豺狼般的蔑兒乞惕人挑戰,
打敗了蔑兒乞惕人並把他們趕出家園,
他是一條真正的好漢!
開懷暢飲你們碗中的美酒吧,
讓我們敬偉大的鐵木真汗!
英雄也速該的兒子鐵木真啊,
他真是福壽齊天!
“上次在印度河時我記得很清晰,那時候成吉思汗在征戰花剌子模之後了,我還見到了美麗的也遂皇後,今天看這情形,似乎是鐵木真稱汗了,應該是1189年,也就是宋淳熙十六年,這個時候鐵木真還沒遇到美麗的也遂呢。綺麗,我們來到了成吉思汗崛起的時期!”寶音興奮地說。
“是誰在這裏!”就在他們近旁,響起一個帶著喉音的聲音,“你們是誰,竟敢在這裏偷看!”
隻見兩個蒙古兵士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個從刀鞘中拔出刀子,另一人手中握著長槍。包綺麗嚇得鑽到了寶音的懷裏,而寶音卻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毫不在意,仍然鎮定地麵對他們。
一個士兵把目光慢慢地轉向寶音問道:“你們是劄答蘭部的奸細?”
寶音本能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劄答蘭部全是些膽小鬼,東躲西藏的。”另一個士兵說。
“不用說,一定是劄木合派來的奸細,想混入我們的營地探聽我們的消息!”壓低聲音繼續說,“好吧!先把他們關起來!”拿著刀子的士兵,朝早晨的太陽瞥了一眼說,“我們要把他們帶到鐵木真的帳下領賞。”
寶音以為蒙古士兵會將他們帶到成吉思汗的金帳,沒想到卻被士兵帶到了博爾術那裏,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經過盤問,就成了眾多奴隸中的一個。包綺麗紮在一群女奴中和她們一起幹活,擠奶、做飯,這些她平時都沒做過的,在這裏必須要做,稍有怠慢就會招來責罵,甚至是毆打。而寶音則跟著一群男奴隸牧羊喂馬。
寶音盡管被古代蒙古人捉住並受到不好的待遇,但他內心卻禁不住讚賞起這些虐待他的人,因為隻有他知道一切都還要回到未來。而在這裏,無論是喜悅和悲痛,盡管他都有現實中那種深切的感觸,但他還是認為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場夢。這些乞顏部的人,歡歡喜喜,臉上洋溢著愛和滿足,在部落中他們胸懷坦蕩而待人平和,他們喜歡口若懸河地講話,語言優美而和諧,又明白易懂,那些尊長雖然上了年紀,但他們的步履剛勁輕捷,絲毫不減快樂和淳樸的性情。
與包綺麗同在一處勞作的婦女見她年紀輕輕,又那麼漂亮,所以都表露出一種善氣迎人的好奇,一種和悅而溫存的憐憫。她們給她送來玉米糊、核桃醬、羊腿肉、水獺皮,塞給她各種各樣的小禮物,還有用來裝飾她的貝殼。她們同她一起歡笑,唱歌。
幾天後,寶音厭倦了這裏的生活,越來越萎靡不振。他時而唉聲歎氣,時而兩眼發直,一連幾小時凝望遠處的叢林,時而又去坐在河邊,淒苦地注視著怯綠漣河的流水。他想象著這河水流經草原山川,流向遠方,心中便充滿了孤獨之感。
他渴望重返到他的世界,就再也忍不住了,一天早晨,便換上自己來時的服裝去見包綺麗。他見到她就緊緊地擁抱住她,不禁淚如雨下。
他熱淚滾滾,哭泣著說:“我想母親,還有我的家,可是如今,我沒了家,流浪到這裏。”這話深深打動了她,她的淚珠滾落到草地上。
她緊緊摟住他,高聲說道:“走吧,恢複我們作為人的獨立性吧,我要陪同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無論天涯海角,寶音,我愛你。”
短暫的相逢之後,他們互相勉勵,互相安慰,最後揮淚而別,各自回到自己幹活的地方。
“快點去套馬車,公主要去河邊遊玩了!”一個奴隸頭對著寶音大聲叫道。他趕忙去牽馬,回來套車的時候,看到有位半遮麵紗的年輕女子正在用力要把一個牛皮箱子放到馬車上。他本能地伸出援手,箱子落地,蓋子被彈開了,一堆女人衣服散落在他腳前。他想說對不起,就在一瞥之間看到她的臉龐,話就梗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因為她看來就像一位異國的公主,或者是一個外邦的貴族,他像是中了永遠也解不開的魔法。
他急忙說:“我很抱歉。”因為他不敢去碰這些東西。
她彎下身子收拾她的衣物,卻突然哭了。他有點慌亂,他沒想到如此纖麗的公主卻受不得一點委屈,因為這點小事而哭泣似乎不合常理。
寶音蹲了下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安撫她說:“公主,就讓我來幫你收拾吧。”
寶音感到笨手笨腳,渾身不自在,她的下嘴唇不停地顫抖著,他看到她眼中泛起了淚光,但他卻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失望地盯著她那打開的牛皮箱,那亂成一堆的衣物,她伸手忙亂地整理著,就在這時,他看到她的手,而手背上卻是他非常熟悉的蝙蝠圖案。他猛地抬頭看她,卻沒看清麵紗中的臉。
“啊,不用……”她臉頰的顏色漸漸變成慘白,她用手飛快地掩住了口。她美得出奇,臉上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激情和貞潔的光彩,具有無法抵禦的魅力。她不但非常美,而且秀雅溫柔,眼神裏流露出敏感多情和極度深悲。
“公主,你還好嗎?”他開口問道。她的臉色蒼白,他覺得她十分不對勁。她搖搖頭,眼睛瞄來瞄去,好像一頭困獸拚命想找逃生之路。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接著朝斡耳朵奔去。寶音像凍結般站在原地,周圍的奴隸們都嘰嘰喳喳,議論紛紛,才使得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你這個肮髒的奴隸,竟敢惹怒了公主,我要殺了你!”奴隸頭過來給了他兩鞭子,而他卻沒有感覺,因為他已經習慣挨打了。
“我不是故意的。”寶音抬起手來保護自己,低頭解釋道。奴隸頭瞪著他,臉上每一個的神情似乎都在斥責寶音的不是。
“等著吧,一會兒讓大汗來殺你,你這個卑賤的奴隸!”奴隸頭說完憤憤而去。
“這裏是怎麼回事?”博爾術騎馬過來,疾言厲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