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的時候,是因為楊沫兒,從杭州回來,又是因為她。有一天她打電話給他,說,請你回來。
他笑了,滿滿的諷刺從嘴角溢出,卻什麼都沒說,隻是依然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站在明亮的酒店大堂裏,望著三三兩兩拖著行李箱的疲憊旅人。他一瞬間覺得好累,想歇一歇,想臥在沙發上,聽廣播。他聽著那個醉酒的女人說,請你回來吧,管塵西。
她說,管塵西,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我離開了好些年,你卻一點長進都沒有。我記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再說了,該一走了之的人不應該是我麼,你逃什麼啊……你們都他媽是混蛋!寒越不要我了,你恨我,我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說,嘔……
管塵西突然笑了,伏在桌子上,壓到了鍵盤,咯得慌。楊沫兒那晚上喝醉了,她說她剛從longing出來,看到一堆情侶,好像當年的他和他,而他,就躲在兩米遠處的路燈後,偷偷朝著她做鬼臉。
是啊,當年。當年,她和他,他和她。應該說他們很早就相戀了,上同一所小學,上同一所中學,和同一所沒讀完的高中。隻是他,管塵西,獨自一人寂寞了那麼多年,隻是自己。就像去法國也是。
去法國那年,幸好,遇見沈梔顏。他們結伴同行,去盧浮宮看油畫,在埃菲爾鐵塔下高喊中國萬歲,在巴黎聖母院聽令人心潮澎湃的交響曲,在波爾多逛葡萄酒莊園——同胞的產業……後來,他在尼斯求婚。
管塵西揉了揉耳朵,又耳鳴了。那些曾經記憶深刻的場景如電影鏡頭般從他心頭掠過,驚起一灘鷗鷺。心裏有個角落黯然神傷。其實,我隻是希望大家都過得好一點。管塵西喃喃地說。
他聽著寒越在他臥室門口說去送她回家,可能晚一些回來,他聽著兩個人邁著步子離去並關上防盜門的聲音,他仿佛能聽到,他在他家門口,拉起她的手,為她整理大衣扣子的聲音。突然間一切又回歸寧靜,安靜地隻有他一個人。他不太適應,耳朵又嗡嗡地鳴叫起來,那種叫囂的聲音像是怪獸被施了符咒,隻能無病呻吟。
他掏出手機,編輯一條短信,直接輸入楊沫兒的號碼,發了出去。他怎麼可能不記得她的號碼,他一直記得,好多年了,她從未更換過。他記得,當年她決然離開,寒越愈加自暴自棄終日買醉時,是他,是管塵西,一遍遍撥打她的號碼,直到她關機,直到他手機沒電。他說,我不是不想原諒你,也不是不願原諒你,我隻是暫時還無法坦然接受。雖然實際上我沒有立場,隻是作為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從小到大的玩伴,唯一的。我希望你明白,也希望你做好自己的定位,現在你什麼位置,現在你什麼心情。
管塵西關了機。把電話放進抽屜裏,狠狠關上抽屜,因為太用力,震得他手指微微發麻,他甩了甩手,唱起單身情歌,關了那文件夾,關了電腦,起身拉緊了窗簾。明亮的屋子裏一下子就變得昏暗了,管塵西站在窗口,背倚著冰涼的窗戶,一陣涼意襲來,他自嘲般笑彎了嘴角。寒越曾經說過,我習慣冰涼,那使我保持清醒,使我我不會墮落,放心吧,塵西。
是啊,是沒有無邊無際地墮落下去,卻是陷了進去,一頭栽進那愛情的漩渦裏,跟著那些飄渺的愛情沉淪。沉淪是今晚的long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