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屋刁頑，一屋狡猾，”孟二瞎子欠了欠身子繼續說，“我去柳樹灣討雞，他們誰也不肯交，還拿來了一堆雞毛與雜碎來騙我，說雞讓老虎拖走了。”
“怎麼，去了一上午，連隻雞也沒捉來？”裴大鏢臉色突變。
孟二瞎子自知說走了嘴，連忙更正道：“雞確實是讓老虎拖走的，柳樹灣許多人家昨夜都聽到了老虎叫，薑大毛家的小豬、鄒老四家的小羊也同時被拖走了……”
“莫講了！”裴大鏢將桌子一拍，大聲吼道，“老子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孟二瞎子趕緊低頭，廳堂裏鴉雀無聲，良久，裴錢河才哭出聲來：“我要大紅公雞！要他賠我大紅公雞……嗚嗚！”
裴大鏢是一子單傳，因為兒子抽大煙掏虛了身子，不能弄刀弄槍，隻安了個鎮長的空銜，他平時都把繼承匪業的希望寄托在孫子裴錢河身上。聽到孫子的哭聲，他不忍心，連連勸道：“莫哭，莫哭，公自有辦法，抓不到雞，就抓人，誰敢違抗裴家的命令，就置誰於死地！”
孟二瞎子見空氣有所緩和，乘機討好道：“稟老爺子：柳寡婦家有一個漂亮妹子，是死鬼柳老大的女兒。今天讓我孟二碰上了，確實有幾分姿色。何不將她搶來……”
裴大鏢賊眼一亮，哼了一聲：“嗯。”掉轉頭來，吩咐坐在一側的參謀長楊品開：“你馬上派幾個兄弟去柳樹灣，給我把那個小娘兒們弄來……”
楊品開站起來，回答：“是。”
當天下午，又有一個人來到柳樹灣，叩開了觀音保家的柴門。
“臘狗哥！”觀音保一聲歡呼，撲上去，把那個人摟住了。
來人正是關臘狗，他一邊拍打著觀音保的頭皮與肩膀，一邊笑眯眯地對小春和柳曲氏說：“我是專門來接你們的，我爹說，柳樹灣靠近裴大鏢的老窩蘭溪鎮，極不安全，唯恐有個三長兩短，要你們一家盡快搬到關家坪去，同時也好為我和小春完婚……”
“太好！”觀音保樂得一蹦兩尺高。臘狗哥的到來，無異於旱天響了驚雷。他想，隻要全家一走，孟二瞎子找誰去算大紅公雞這筆賬？“賠錢貨”哭死也沒有用，即使裴大鏢回來也毫無辦法。他急忙催促母親：“我們快跟著臘狗哥跑吧！”
然而柳曲氏想得卻不像她兒子這樣簡單，她心事重重地說：“跑？跑得出柳樹灣，可跑不出裴大鏢的手掌心。這方圓百裏、辰州內外，哪個地方不聽他姓裴的？一旦捉回來，我們娘兒三個就莫想活命了。”
“不，嬸娘，你講的那是過去，現在的情況變了。”關臘狗解釋道，“人民解放軍已打進辰州，裴大鏢今天上午逃回了蘭溪鎮，黃草尾、河漲州一帶都有帶槍的便衣活動，估計是解放軍的偵察隊。現在跑，完全可以跑得出去。”
“你就知道跑，跑，跑，嬸娘的身子骨能和你相比嗎？”小春用微慍的眼光瞪了關臘狗一眼，嗔道，“她老人家已病了好幾個月了，剛才又為一隻大紅公雞，慪了裴家一肚子氣，昏過去半個鍾頭……從柳樹灣到關家坪有八十多裏路，你讓她怎麼走呀？”
關臘狗“嘿嘿”笑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沒有金剛鑽，不會攬這份瓷器活，我早把船準備好了，現在正灣在紫雲灘西頭。”
“既然這樣，小春你去做飯，我收拾一下，等一會兒，我們就走。”柳曲氏噓了一口長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然而，正在他們捧起飯碗的時候，“砰砰”，“嘭嘭”，響起了劇烈的砸門聲。幾個粗重的嗓音雜亂地叫道：
“柳寡婦，快開門，不開門老子就闖進來了！”
“咣啷”一聲，湯碗從柳曲氏的手中掉到地上，碎成幾片，湯水橫流。
“快，你快從後窗戶逃出去，”小春一把拉起關臘狗，小聲叫道，“他們不認識你，沿後窗戶吊腳樓柱可以下到河灘……”
關臘狗搖著頭說：“不，我不逃！我是來接你和嬸娘、觀音保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哎呀，來不及了，跑脫一個算一個嘛……”
小春的話還沒說完，“嘩啦”一聲，大門被砸開了，八個衣冠不整的土匪兵衝進屋來，八杆上了刺刀的大槍一齊對準屋中的人。最後進來的是一個手持短槍的麻臉隊長，他繞著柳曲氏等人轉了一圈，停在小春麵前，歪著頭問：“你是柳小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