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下子惱怒起來，順手摸到旁邊的酒瓶子就照著兒子的頭砸下去。黃義博自知躲不過，眼睛用力一閉，想硬生生挨了這一下，生死由天。
可是父親的酒瓶子沒有砸下去，在半途有一股力量擋住了他。
“什麼！是什麼！”他看著半空的酒瓶，酒醒了一半。
“就讓你這個不長眼的畜生，好好看看自己造的孽。”我朝他的雙眼施了個法。
“媽……媽？！”他瞪大了眼睛。
他的酒瓶在半空中被老態龍鍾的一雙手握著，怎麼也砸不下去。那雙手布滿皺紋，手心裏有著厚厚的繭。他如同見鬼一樣，看見了自己的母親擋在小孩麵前。他的母親半身透明，雙腳離地。
“怎麼，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媽死了嗎？”我冷聲道。
他的母親麵色灰白，額頭上有一個大洞，在滴滴落著血。此時他的母親眼裏都是淚水：“我怎麼生了一個**不如的東西……你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麼重的手，他還活得成嗎……”
“媽，媽，怎麼會這樣？！”他手裏的酒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稀爛。
“奶奶？那個鬼是我奶奶？”黃義博看著這個鬼。
“你出門打工在外，爸媽都念著讓你經常回家看看，你為什麼從來不聽呢？我讓孫子經常提醒你那些不安全的地方，你為什麼從來不聽呢？”那年邁的老人的眼淚混合著她頭上的血一起落下。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垂下眼簾，“有個男人打工在外，把年邁的父母丟在老家，幾年了才回去看望一次。父親癱瘓在床，老母親一直照顧著父親的起居。男人在打工的城市娶了媳婦，生了孩子，生活更加艱難，更是把父母拋在腦後。有一天，母親半夜起床喝水，踩到了地上的青苔滑倒了，腦袋撞在牆壁上，可家裏沒有其他人，她想喊人卻無人應答，血一直流個不停，終於在清晨的時候去世了。但鄰居一直也沒有發現屋裏的異常，癱瘓在床無人照顧的父親三天內滴水未進，也死在了床上。一直到好幾個星期後，屋內傳出腐臭，鄰居才報了警。那個在外打工的男人連自己的號碼都沒有留給年邁的父母，聯係不上家屬，村裏人隻好將老夫妻草草下葬。”
“我……我爸也……？！”他瞪大眼睛。
“年邁的母親一直牽掛著的隻有兒子，她的靈魂不願轉世，悠悠蕩蕩飄過幾個城市，終於找到了兒子的家。可她聽到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孫子在屋外的詛咒，一個年幼的孩子躲在土坑裏竟然祈求上天讓自己的父親死去。你猜猜，那時候母親的心裏是什麼滋味兒呢？”我看著這老人的靈魂，“她每天活在煎熬裏，目睹了兒子的一切獸行，她想保護那個可憐的孩子，又時常猶豫，在孫子哭求這個保護他的鬼殺掉男人的時候，她手足無措。她還是一個母親，母親總是牽掛兒子，她下不去狠手，甚至關心著兒子的安全，明明她夫妻兩口都是這個不孝的孩子害死的，卻一如既往用任何可行的方式提醒兒子，希望他能平安。”
黃義博想起了那些紙條。。
男人抱著頭，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父母雙亡，那些兒時母親的噓寒問暖又出現在眼前，而這時在遙遠的故鄉等待他的卻隻有腐朽的屍骨，他受不了刺激，那些酒精在血液裏叫囂發瘋，他終於瘋了一樣大叫一聲衝出門去。
這個故事的結局以一場車禍收場。發了瘋的男人逃也似的坐上了從工地開回來的卡車，不知道想逃避到哪裏去，而實際上這輛卡車的刹車因為年久失修壞掉了。卡車在公路上飛馳，而刹車失靈了，最後被一輛迎麵開來的貨車裝中，車毀人亡。
“命，都是命，他自己造的孽，我攔也攔不住。”年邁的母親亡魂坐在地上痛哭，“罷了罷了，黃泉路上相伴吧。”
酒駕、公家的車、刹車失靈、貨車逆行……各種奇怪的因素碰在一起，交通事故的責任認定工作要計算得很麻煩，但黃義博和母親還是獲得了一筆賠償。
“他怎麼就不肯聽我的話，怎麼就不肯聽我的話。”我曾看到那個年邁哭泣的靈魂在書桌前瘋了一樣寫那些字條，她或許也預感到了那是最後的終場。
“我會讓他看見你的，再見一麵吧，讓他知道都發生了什麼。”我那時說。
“我是不是個失敗的母親？生了一個魔鬼一樣的兒子卻還想保護他。”那靈魂失魂落魄。
“不，一個在任何時候都想保護孩子的母親，很偉大。”我歎氣，“正義與審判的裁決，不該交給一個母親，還是讓天來做吧。”
這是一個很諷刺的事情，他們的親人死了，卻讓他們感到輕鬆與解脫，母親的靈魂痛哭過後不再受那良心的煎熬，孩子和媽媽擺脫了魔鬼，終於可以過上正常不用擔驚受怕的生活。
黃義博身體裏掉出了一束光，飛進我體內，我突然生出一種矛盾的情感來，放佛一種外來的情感植入我的身體。我覺得痛快，卻又覺得自己很殘忍，我接受一個孩子的感恩，卻是因為我間接幫他殺害了他的父親。人類的七情六欲真的好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