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兄看了我片刻，滿臉不服的樣子，卻又點點頭道：“說不過你。”
出了楊樹林，便是蹉跎村了。
蹉跎村不大，卻有著一番頗有文化的曆史。相傳古時一位呂姓讀書人，追求半世功名，到老卻發現半生無趣，萬事蹉跎。於是便隱居此地，取名“蹉跎村”。這蹉跎村的村民，大半是呂書生的後代。所以這蹉跎村雖為偏遠小村，卻重視道德文教。長幼有序，夫妻相敬，總是一派祥和景象。
二師兄常常對我說：“如果師父真不要你了，就該把你嫁到蹉跎村。”
每當他這麼說，我總是要怒視他十至二十秒。
我們剛踏進蹉跎村，便有一孩子往裏跑著叫著：“神醫來了！”
我心下便有些得意。蹉跎村是紫霄山下第一村，但凡我下山，總要先路過此村。想我在於孤山那麼些年，道術雖不甚了了，卻在醫術上頗有建樹。因此每次到蹉跎村，總能治好些疑難雜症，久而久之，這村裏的人便把我當作神醫一樣看待。
真是頗有成就感。
小孩跑進去不久，便有十幾位村民出來簇擁著我，噓寒問暖。二師兄被冷落在人群外麵，我偷偷看去，那眼裏滿是落寞，我不禁好笑。
忽然，一個農婦打扮的人從遠處衝來，擠開人群，竟重重跪在我麵前，我一下驚住，仔細一看，卻是西村雲嬸。
我連忙把她扶起，那雲嬸卻已哭得不成人樣：“神醫，快救救我兒文如！”
文如？
我想起來了，是一位幹淨清秀的少年。一年前我去私塾先生呂文喻家為其治腿時曾有過一麵之緣。當時呂文如一身月白長衫，垂手恭立於呂文喻帳前，我還差點把他當成了呂文喻之子，後來一問才知，原來是西村雲嬸遺腹子。
也不知這少年得了什麼病，竟把母親急到這步田地。
蹉跎村不大，片刻便到了村西雲嬸家。雲嬸家雖然有些狹小，卻幹淨整潔，看上去頗為舒服。我不禁想起文如那白衫直立的背影。果然是家教不錯。
雲嬸帶著我和二師兄進了裏屋，然而，與這滿屋子整潔形象不符，竟忽然有股五穀輪回之所的氣味迎麵撲來。我連忙堵住鼻子，耳邊已經傳來二師兄的隔空傳音。
“臭……臭……臭……啊……”
雖然我們的表達還算委婉，但是明顯雲嬸已經覺察出我們的反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辛苦二位了，文如，文如他就在裏麵……”
我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應該是屋子的最裏屋，門上橫著一把大鎖。毫無疑問，撲鼻的臭味便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雲嬸低著頭抹了抹眼淚，上前把鎖開了，推開門。
瘦弱的身軀蜷縮在角落，不住地發抖，猶如一個虛淡的影子遊離在牆角。那原先月白的衫子上，竟沾滿了各種髒物，讓人一望反胃。原先幹淨利落的發髻，也已經散亂不堪，稻草般堆在頭頂。
我看不見他的臉，無法想象那張清秀淡泊的臉驚恐的樣子。
我有些難受，那白衫直立的影子忽然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這明顯是瘋症的病狀，可是，這樣一個少年，如何會得這可怕的瘋症？
我轉過頭，剛要對身後的二師兄說話，忽見二師兄臉色突變，猛地抓住我往他身後一拽，大叫一聲：“沐沐，小心！”
我茫然轉過頭往後麵一望，隻見一張齜牙咧嘴沾滿贓物瘦若骷髏的臉向我撲來！我腦袋“轟”的一下，頓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