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3)

他冷冷一笑,啟口說道:“知府大人說得滑稽,卑職身為沐浴著浩蕩皇恩的查賑委員,隻因著官迷心竅便殺了津口知縣。那麼,卑職倒要反問一句,倘或我柏某不殺陳榮君,眼下情勢又將如何呢?大人您能安安穩穩坐在大堂上問卑職的罪嗎?不是卑職妄言,沒有柏某如此一舉,那萬餘亂民怕已占了津口城,又攻臨江府了!大人您就不怕聖上問你個暴政苛虐,激起民變之罪嗎?”

柏欽若決定反攻為守,先讓朱建寧看看他手中的底牌。

“剛才,你說到六萬兩賑銀陳榮君貪了兩萬,餘下四萬哪去了?現在我來告訴你,聽說那四萬之中還有一萬九千四百兩落入了大人你的腰包!”

知府大人並不驚訝,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聞知你柏欽若是個奸詐小人,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你勾通亂民,殺戮朝廷命官,不知認罪伏法,倒反咬一口,說本知府參與貪匿賑銀,現在,你倒給我拿出證據來!”

“陳榮君被斬之前,已供出實情!”

知府大人一拍桌子:“且把供單拿來與我看!”

知府大人說這話時,已想好了對應之策:若是柏欽若拿出了陳榮君畫押的供單,他便一把扯了,說這是被威逼出來的假供;若是拿不出供單,柏欽若再辯也無用。

柏欽若卻十分鎮定自如,淡淡道:“供單倒是沒有,可陳榮君所供之詞眾多人等俱聽到了!”

知府大人這才有點慌了:“聽到的都有哪些人?且與我傳來問話。”

柏欽若道:“恕卑職無禮,這些證人卑職隻有見了撫台大人才可傳叫!”

知府大人急急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那……那便是栽贓陷害!本知府斷不可輕饒了你!你……你刀壓著老知縣的脖子,授意他加害於我!”

柏欽若哈哈大笑道:“這話你可以到撫台大人麵前去講!卑職不怕!明說了吧,即使撫台大人也認定陳榮君臨死之前的話不足信,在場幹證的話亦不足信,卑職這裏也還有能使人信服的證據!”

“什……什麼證據!”

知府大人按著公案的手已有些抖。

柏欽若喝令堂前的衙役仆從退下。知府大人很識趣,擺擺手,也讓自己帶來的親信隨從退出大堂。待眾人全退下之後,柏欽若才朗朗道:“有七月七日陳榮君手書日記一則為證,要不要卑職現刻兒背誦一段與你聽聽:‘道光六年,歲次丙戌,七月三日府報到縣,朝廷為本縣潮災事,放賑九萬三千五百兩,知府朱建寧貪心實甚,私留一萬九千四百兩,本縣實領七萬四千兩……’夠了吧?七月七日,我柏某沒用刀壓著陳榮君的脖子吧?”

誦畢,又一陣大笑。

直到這時,柏欽若才感到,他在這場唇槍舌劍的交鋒中占了上風。麵前這位知府大人已無法威風起來了!雖說眼下他還不能將這狗知府拿下問罪。可這狗知府的命運無疑已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這實在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拚鬥,其凶險的程度決不亞於和亂民的廝殺!問題很清楚,或者在撫台大人到來之前,他死在朱建寧手裏;或者朱建寧日後死在他手裏,雙方根本沒有調和的餘地。柏欽若認定,他代表了朝廷聖上,代表了撫台大人,也代表了忠於大清朝廷的平民百姓,他容不得這種貪官汙吏欺君害民。

柏欽若是聰明的,亂民退出津口之後,一麵吩咐衙役公人捕拿亂民餘黨,一麵查抄了陳榮君的財產家私,力圖尋到陳榮君貪匿賑銀、激發民亂的確證,他清楚,他不找到這類確證,必得被參與貪匿的臨江府所害——再說,未得朝廷聖旨朱批便斬了一縣之令,也不合朝綱律例,已犯下了天大的過失,僅憑這一條,臨江府也可以先行將他下獄。因而,在苦心對付亂民餘黨的同時,他不得不好好對付臨江府的貪官和自己所效忠的大清朝廷。所幸的是,查找了一個下午,竟找出了陳榮君手記的清齋堂日記,拿到了貪匿的確證。有了這一確證,他便有了擊敗對手彌補自身過失的可能。他相信,聖上聖明,撫台大人聖明,他為遏製反亂被迫借一個遲早要殺的貪官的狗頭用用,是可以得到寬恕和諒解的。

看了清齋堂日記的記述,他並沒感到吃驚——在臨江府擺設的酒宴上,他已產生了疑惑,他當時便懷疑朱建寧的那番告誡別有用心,他看得出,朱建寧勸他的那番話,既不是為了他柏欽若,也不是為了陳榮君,骨子裏是為了他自己!他若是心裏無鬼,決不會講什麼“走過場”之類的混話!

不過,在把朱建寧迎進縣衙的時候,他卻並沒有準備攤牌。他知道馬上攤牌,對他的處境是不利的,朱建寧會想方設法將他除掉,他希望朱建寧不問此事,自己也不提此事,待到見到撫台大人,再稟報一切。可那朱建寧卻也不是個糊塗人,他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前程、身家性命,竟搶在他前麵先行下了手,妄圖先定下他的大罪,使他有口難開,他是被逼無奈,才強行攤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