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你還理直氣壯，是不是？你做的好像你占了我的房子和地、莊園，是不是？你做的好像你同白人一樣了，是不是？
塔克爾：（急急分辯）不，不！您老，黎先生。我並不是那樣，我不過生來就喜歡幹活，我的一雙手閑不下來，砍點木頭，修修籬笆，種地，拾棉花，我心裏才暢快，我的一雙手不願意閑著。
黎：你知道我們喬治亞怎樣對付像你這樣高傲自負大模大樣的黑奴嗎？
塔克爾：不知道。您老。
黎：我教訓他們安分守己。（站起來，打開壁櫥，抽出一條鑲大銅釘的長皮帶，一麵往回走，一麵用皮帶抽打他的靴筒）誰告訴過你的老婆可以在我的墾區養雞？塔克爾：沒有人告訴過她。我們以為你不在意，周圍有許多空地，我就壘了個小雞窩。
黎：（厲聲地）不要同我爭論！黑小子！
塔克爾：是！您老。
黎：我不準雞翻掘我墾區裏的糧食！
塔克爾：是！您老。
黎：你從什麼地方弄的錢付買布的賬？
塔克爾：我逮了幾隻兔子，賣了點錢。
黎：我不準人碰我墾區裏的兔子！（他抖開了那條粗皮帶）你為什麼不願意在墾區商店裏賒賬？
塔克爾：我隻不過不願意欠債，我希望年終結賬時有一點好處……
黎：年終結賬時，是你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要由我來決定！
（他指著地板上一條縫）到這裏來！
〔馬莉端茶上。〕
馬莉：老爺——
黎：（對馬莉）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馬莉：（微笑）老爺！我想你需要休息一下。
黎：出去！
〔馬莉下，關上門。〕
塔克爾：老爺！您要幹什麼呀？（往後退）
黎：脫下你的襯衫和褲子！兩腿跨著那道裂縫，跪在那裏！
（走進塔克爾）
塔克爾：您要對我做什麼呀？黎先生。
黎：我就要使你知道我要做什麼！脫下襯衫和褲子，照我吩咐你的樣子跪在那裏！（逼近塔克）
塔克爾：（慌張）老爺！不，我不能！（他退到靠近花園的門，他一手推開門，正想逃出去，從門外閃進來亨德）
亨德：（對塔克爾）怎麼，你想逃出去嗎？嘿嘿！此門不通！黎：亨德，把這個門從外麵關上，看著點！
亨德：不會錯。（對塔克爾）聽話一點吧，黑小子！（出，從外麵關上門）
〔馬莉開門上，故意把門開得很大。〕
馬莉：（驚慌而殷勤地）老爺！晚飯我已經預備好了，現在吃嗎？（用眼向塔克爾示意，指身旁洞開的門。塔克爾會意，正欲跑）
黎：（嚴厲地咆哮）站住！不許動！（回頭對馬莉）嘿嘿！馬莉小姐，你同情他嗎？給他打開了一條出路。你想幫助他嗎？好！我來讓你幫助，過來！（馬莉走過來，和塔克爾相視無語。黎過去關好門，對馬莉）馬莉小姐，請你幫助他脫掉衣服！
馬莉：（懇求地）老爺！我不能那樣做。老爺，您饒了他吧！老爺，您饒了他這一回吧！
黎：（厲聲）少廢話！
馬莉：老爺，求您饒了他，上帝是會賜福給您的。您饒了他，仁慈的老爺！我們都會感謝您的。
黎：少廢話！剝掉他的衣服！
馬莉：我不能那樣做！老爺！
黎：怎麼？你敢反抗我麼？（用皮帶抽馬莉）
塔克爾：（上前攔住）她沒有錯，您不能打她！
黎：（冷笑）好哇！（狠狠地抽了塔克爾一皮帶，他正要抽第二下時，皮帶被塔克爾抓住了）放開！
塔克爾：黎先生，我不能讓您打我，絕對不能！
黎：你這黑雜種！壞蛋！敢和我頂嘴！反抗我？
塔克爾：（據理力爭）黎先生！我除了捉了幾隻兔子養幾隻雞以外，我再沒做什麼。我沒有一點惡意。我想房子是您的，籬笆是您的，籬笆壞了，我少歇一會，把籬笆修好，您一定會高興的……
馬莉：是呀。老爺，他是個受苦人，他閑不下來，他做的是好事。
黎：閉上你的黑嘴！（對塔克爾）你竟敢不進我的墾區商店，卻在外麵買東西。照我命令：脫下襯衫和褲子！鬆開皮帶！不然更要狠地懲罰你！
塔克爾：黎先生！不！不能！不能！（二人爭奪皮帶，塔克爾用勁一拉，將皮帶扯到手，閃得黎踉踉蹌蹌，前顛後仰）
黎：好小子！等著瞧吧！（憤怒地跑向壁櫥。塔克爾仍然站在原地。黎拿出他的手槍，還沒等塔克爾反應過來，就朝塔克爾連開三槍。塔克爾鬆開皮帶，慢慢地倒在地板上。）
馬莉：（驚叫）啊！
黎：閉嘴！（收了槍）
亨德：（上）了結了？
黎：（對馬莉）打水去！（馬莉慌張下）那個黑小子恐嚇我！（他走向壁櫥，把槍拋在架子上）亨德，你聽見他說，他要殺死我！我為了保衛我自己，不得不打倒他！
亨德：是的！老爺，我聽他這麼說。他隻不過是個妄自尊大又高傲的一個黑小子！
〔馬莉上。〕
馬莉：老爺！水打好了。
黎：馬莉，你也是見證人，你親眼看見，他要殺死我。我為了保衛我自己，不得不打倒他。不準有別的說法！聽見了嗎？記住了嗎？
馬莉：我，我……
黎：你要是胡說八道，你看，（指塔克爾）他就是你的例子，聽見了嗎？
馬莉：聽，聽……見……了。
黎：亨德，你去找幾個人來，把他拖到後邊，敞開後門，讓那些黑小子們看一看，他們中間今後再有人像阿拉巴馬這個壞蛋一樣自高自大敢和我作對的話，他們會有什麼結果！
亨德：是！我還必須寫在我的賬上：在今天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時，喬治亞黎？克勞斯曼上校的農場裏減去了一個黑人！剩下的總數是三千六百五十三個。
黎：好吧，寫上吧！
〔亨德跟在黎後一同下。〕
馬莉：（見人都走了，回頭看到塔克爾還在掙紮，急撲過去）
塔克爾！塔克爾！可憐的塔克爾！
〔四處黑人歌聲又起——
破車瘦老的馬，來噢！
帶我回到家鄉。
破車瘦老的馬，來噢！
帶我回到家鄉。
把我的朋友都找來，來喲！
帶我回到家鄉！
馬莉：塔克爾！塔克爾！可憐的塔克爾！
塔克爾：（馬莉扶起塔克爾。塔克爾低沉而怨恨地）可憐的塔克爾！可憐的塔克爾！馬莉，可憐的不隻是一個塔克爾，可憐的是千千萬萬的塔克爾！去告訴天底下所有公正的人們：在美國，一個勤勞誠實的黑人塔克爾，不，一千三百萬個勤勞誠實的塔克爾，在美國，是怎樣生活的。馬莉，向全世界公正的人們去控訴：我們不能永遠這樣過活下去。我們要有出路，我們要另外一個新美國！
馬莉：塔克爾，塔克爾，靜一靜，塔克爾，我們會有出路的。我們能找到——
塔克爾：（悔恨地）馬莉！現在我明白了：吉木是對的，你的話也是對的。我很後悔，後悔沒有聽你的話，我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馬莉，去給大夥兒說吧：在美國用“多下些苦”，用磕頭乞求永遠找不到出路，永遠找不到好日子的！去告訴千千萬萬受苦受窮的兄弟姐妹，告訴他們塔克爾是怎樣死的！告訴他們，要有出路，出路就是要打出另外一個新美國……（慢慢垂下了頭）
馬莉：塔克爾，塔克爾！你怎麼了？
塔克爾：（無力地）可憐我的女人，她就要生……
馬莉：塔克爾！塔克爾！塔克爾！（悲憤地）出路，就是要打出另外一個新美國！塔克爾啊……
〔《黑人之歌》高昂、嘹亮，陽光溜走，昏暗〕
〔幕徐徐落下〕
——全劇終
1950年11月1日於抗美援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