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同學文玉來宣傳部找我,一見麵就拽住我的手說:“小輝呀,我真發愁死了!”見他雙眉緊鎖,一臉愁容,我猜他八成是噴了假農藥莊稼要絕收,要不就是媳婦讓人拐跑了。一問,卻是另一回事。“咱村的群眾文化搞不出成績,年底寫總結,我沒啥寫呀!”我這才想起文玉也是一個村官,村十字路口黑板上寫有他的職務:支委,分管群眾文化。他今天是為這事來找我討主意的,他說:“你在縣委搞宣傳,我在下邊抓群眾文化,都是精神文明建設一根線上的,你有經驗,可得指導指導我!”文玉話剛落,我的同事石小芳就憋不住笑出了聲。
我給他泡了一杯茶,勸他別著急。我問:“你是真想弄出成績,還是為應付一個總結?要是一個總結,我給你寫幾頁就能對付過去。”文玉回答說想弄出點真東西,還講了實情:村委會主任年齡大了,想讓他接班,現在群眾眼睛雪亮,沒點真本事,誰服你?我說:“那你就把村裏的基本情況說說,興許我能給你提點建議。”文玉一聽挺來勁兒,說:“那我就彙報彙報咱村的群眾文化工作。”瞧他一臉認真樣,幾個同事感了興趣,都圍過來聽他講。文玉又緊張了,說話還有點磕巴:“咱村總人口2045人,黨團員218人,文藝隊伍不下150人。有八叔領的舞龍隊,就是那龍架破得露骨了,蜘蛛也丟了,過年過節就用學校的籃球代替;有三嬸領的秧歌隊,一堆老頭老婆,初一十五都去小廟燒香,燒完香,念完經,就正式訓練,一個比一個有勁兒;有小翠的舞蹈隊,全是大閨女,平時在城裏打工,過年回家就是一支現成的:舞蹈隊;還有會唱豫劇的關大炮和會寫文章的白劍平,也算文藝骨幹,那年你三叔家丟豬讓人送回來就是白劍平寫的表揚稿,縣廣播站播了……”
我打斷他:“照你這麼說,過年過節一組織,不是一場很熱鬧的演出嗎?再讓白劍平編幾句反映當代農村生活的順口溜,說不定能和趙本山的小品比賽呢!”文玉連連搖頭,說:“你不知道,咱人才不缺,關鍵是缺錢呀!龍身要紮新的,秧歌隊的老頭老婆要求戴墨鏡,舞蹈隊不得一套樂器?都跟錢說話呢。”我說:“我們宣傳部也是清水衙門,這可幫不上你的忙了。”文玉這次來本指望我能給他找個單位讚助讚助,一聽泄了氣:“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哪!”我和幾個同事都被他的精神感染,中午就拿科裏賣廢報紙的錢請他吃了一頓新疆大盤雞。
文玉回去後沒幾天又來找我,一進門滿臉笑:“辦法有了!辦法有了!”
原來是村裏的個體戶福堂願意讚助幾千塊錢,條件是由文玉出麵請宣傳部幾個秀才為他新建的大酒店起個好名,宣傳宣傳。我說這沒問題,就帶幾個筆杆子回了一趟老家,給福堂建的那個集桑拿、美容、飲食於一體的大酒店起了一個很醉人的名字:風飄飄歌舞娛樂大世界。福堂高興得攏不住嘴,招待了一桌,還一人送了我們一條太空被。
誰知沒過幾天,文玉又來了一趟宣傳部,要我們把太空被退回去。文玉說福堂那貨幹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我們問:“怎麼了?”文玉告訴我們:
“他的大酒店招了幾個女的,陪客人喝酒不說,還給男人搓背,一次100元錢,村裏老少都戳他脊梁骨哩。他讚助那錢我也不要了,髒!我去摳他的牌,他說不能白搭進幾條太空被。我來找你們討太空被,回去就把他的招牌摳下來。”石小芳驚呼:“我的已經用了!”文玉說:“我替你買個新的退給他。”我的幾個同事都很感動,說:“哪能讓你買,我們買。”
太空被湊齊,文玉要走,大家不讓,堅決留他吃飯。一個同事說:
“還吃大盤雞,再弄點辣水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