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油砂山之夜(1 / 3)

油砂山,我又來了

許久以來,我是怎樣懷念著油砂山嗬!

這時候,我正在柴達木盆地的西部行走著。我邁開大步,爬過了茫崖的沙丘,迎著大戈壁的風浪,追趕著昆侖山巔的飛雲。我很曉得自己的去處,於是又袒開了胸膛,讓歡樂盡情地飛進心間。

許久以來,我是怎樣渴望著油砂山嗬!

這時候,在我的眼前是一條寬敞的道路。記得,一九五四年,為了尋找石油礦藏,勘探者破天荒地踏進了柴達木盆地。不久,我隨著石油部負責人和專家們也來了。那時候,在這沉睡了萬年的處女地裏,哪裏有什麼道路,我們是從坑坑窪窪的大戈壁灘闖進來的。然而,現在,勘探者用柴達木現成的鹽堿鋪成了十幾條大路。在這樣的路上行走,不但覺得寬暢,快意,而且因為鹽堿路麵在太陽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亮,還使人產生一種特殊的美感。

這是柴達木的十月,黃金的月份。雖然,早晨已是零下五六度,大小湖泊都結上了薄薄的冰層。但是,當太陽在戈壁灘的大氣中升起的時候,雄鷹就扇起了翅膀,一陣和風就把暖流送進盆地裏了。我在去油砂山的路上,望著紫灰色的駱駝草,赤紅色的山岡,飛翔的小鳥兒和溫存的尕斯庫勒湖,心裏覺得非常快活!

油砂山嗬,我又走來了,踏著激越的步子來了。

途中,車拋錨了,我跳下了車。

“怎麼,你著急了嗎?翻過前麵大梁就看到了。”同行的朱夏同誌笑著說,他的笑容表示很了解我的心情的樣子。

朱夏為人含蓄而又爽朗,固執而又豪放,帶著地質學家兼詩人的氣質。他對柴達木盆地,滿懷著不可抑製的熱情和信念。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步子。今天這裏,明天那裏,一陣為柴達木的地層對比傷透腦筋,一陣又為探區噴油而激動。

這時候,我們談著油砂山,在戈壁灘裏駛行著。

他對油砂山也有一種特別的感情,雖然他去過不止一次了,可是仍然興趣很濃地說:“我還想看看!”

“你寫的油砂山的詩,還能背過嗎?”我問。“背不過來了。”他搖搖頭,謙虛地笑著。

其實,他怎麼能背不過來呢,前不久,我還聽他背誦了許多詩,其中就有油砂山一首。我記得這樣幾句:

紅岩百丈英雄嶺,

染指油砂自在香;

似挽流光酬寂寞,

尕斯湖水擁斜陽。

我們翻過了一條曲轉的大梁,車子飛也似的又在平坦的灘地上駛行了。

前麵,那一座如尖刀般插入天空的山,該是出名的英雄嶺吧?那一座從群山中突出來的赤紅的山,該是聞名的油砂層了吧?雖然,前一次是從西來的,這一次是向西走的,方向倒轉了,但是,我確信這就是油砂山。因為,柴達木有許多好山,昆侖山、祁連山、阿爾金山和達肯大阪山……但是,隻有油砂山是戴著金紅色的桂冠,有著獨特的誘惑力,矗立在風沙彌漫的盆地裏。

油砂山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已認出來了,那金紅色的山岡下,東麵灘地上一片坎坷不平的地方,不是我們勘探者曾經住過的地方嗎?第一批叩問柴達木盆地的勘探者,在吃苦水啃幹饃的日子裏,不是在這裏紮下了營盤,揮動著地質?頭,舉起了第一麵戰鬥的旗幟嗎?可是,現在,這裏什麼也沒有,往日的一切被風沙淹沒了。仔細看去,隻能隱約地認出曾經搭過帳篷的小坑小壕,和被人們踩踏過的發白發硬的地麵。人們搬到山裏去了。

“山裏避風,”朱夏說,“又離探區近,好得很。”

駛進了油砂山山口,沿路盡是烏黑烏黑的泥土,車子一駛過去,泥土就夾著濃烈的油味撲了過來,使人覺得又嗆又香。這山上的泥土也含著油砂,哪裏有這樣奇特的山路嗬?

我們滿身披上了含油的塵土,進入油砂山峽裏了。

勘探者的交響樂

一走進油砂山峽裏,最先聽到的是鑽機衝擊大地的吼聲,震撼著峽穀,震撼著人心。

抬頭看去,在峻峭的山頂,在紅色的油砂層旁,井架好像樹林似的,包圍著整個峽穀。油砂山怎麼一下子矗立起這麼多鑽機呢?一九五四年,這裏才隻有一部簡陋的手搖鑽機,兩頂單薄的帳篷。可是,現在,無數的白色的帳房,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形成了一座獨特的白色的市鎮。

我們在一頂帳房裏,遇到了石油勘探局黨委書記。剛坐了一會,朱夏坐不住,就要動身到阿爾金山去。勘探朋友就是這樣,相會總是短促的。送走了他以後,我和書記談起來了。

這位書記穿著一件褪色的灰白上衣,一條黃呢褲子,顯得樸素、開朗,平易近人。兩個星期以前,他才從北京調到柴達木來,我在大柴旦遇見他的時候,他才從西寧進入盆地。雖然。他來盆地工作不長,卻時常在探區跑著。我在油泉子探區看見他,在煉油廠開工那天看見他。這一次,我們剛在茫崖基地照麵,他又到油砂山來了。

他興奮地說:“我要上山,看探井,去嗎?”

我立即和他一起上山了。

在我的記憶裏,油砂山高峻陡峭,上山沒有路。前一次,我們徒步上山,費勁極了,半天隻在山腰轉悠,出了滿身大汗,還沒有爬上山頂。可是,這時候,我看見一條又彎又陡的大路,一直伸向了西山端。旁邊,還有一條褐紅色的大路,一直飛上了油砂山之巔。

一出探區,爬到半山上,路兩旁就出現了三三兩兩的鑽塔。我們爬到了一口探井跟前。

這口井正對著昆侖山和尕斯庫勒湖。這一陣,鑽工們在緊張地接著鑽杆,接好以後,兩個工人使勁地扭動著鏈鉗,把鑽杆絲扣上緊。接著司鑽握起了閘把,鑽機吼動了,一根根鑽杆,迅速地滑入井下,開始鑽進了。在泥漿槽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工人和一個青年工人,抬過來一袋水泥,撕開袋口,用手扒進了泥漿裏。泥漿好像一條粗長的大蟒似的,從鑽孔中爬出來,沿著槽子飛躍,從鑽台後麵流到前麵,又迅速地爬入井內,一直往返地循環著。這裏的一切,都是緊張的,活躍的。一個鑽台,就是一個戰場。鑽探工人正是在這裏,用他們的雙手征服著自然,創造著奇跡。

我在鑽台下,和井上采樣員談了起來:“打多深了?”

他綻開油黑的笑臉說:“一千五百米。”

這口井在鑽井過程裏,得到一連串的喜訊,曾經在泥漿裏發現有天然氣浸現象,把氣樣收集起來,用火點著,冒著藍色的火焰。

我們從西山翻下來,又爬上了東山。來來去去,看了不少井。

一路上,每看一口井,書記都是笑容滿麵,連連問我:“怎麼樣,好吧?”要不,他就會有所思地說:“從山底下打出油來,這可不是個簡單事呀!”

這位書記的喜悅是顯而易見的。他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走到哪說到哪,見了工人,特別親近,問這問那。“你們有什麼困難嗎?”要不,就是說:“我剛來不久,還要跟你們學呀!”看起來,油砂山的美麗和勘探者的鬥爭生活,喚起了這位新來的書記很大的快樂!

今天,我們在油砂山上看的許多井,用鑽探者的話說,沒有一口黑窟窿井,每一口井都打出了油,這怎麼叫人不喜悅呢?

我在探區的大路上走著,又回望著山巒裏的鑽塔,傾聽著油砂山的聲響。這是工人們搬動鑽杆的聲響,鑽機金屬的聲響,汽車的聲響和通井機的聲響;有的從近處傳來,有的從遠處傳來,組成了一首勘探者向大自然進攻的交響樂曲。這有多麼悅耳多麼動聽嗬!

我不由得又昂起了頭,凝視著油砂山,很想通過這一眼,把她動人的容顏,牢牢地記在心間……

小邱的胸懷

油砂山探區的地質技術負責人是邱地質師。

我還不認識他。可是,在勘探朋友們中間,早已聽到過他的名字了,人們親昵地叫他“小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