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把麵碗往地上一摔:“看我玩不死他!”薑珠淵不欲逞口舌之爭,轉身走出教室;與雲政恩同寢室的一個男生尾隨出來,喊她:“薑同學。”薑珠淵氣洶洶道:“幹什麼。”那男生道:“今天晚飯後曹慎行跑我們宿舍來搗亂。雲政恩在洗澡,他非要借廁所。不知道為什麼廁所門沒有反鎖,曹慎行一腳就把門踢開了,把雲政恩給光溜溜地扔到走廊上去。”見薑珠淵一張臉氣得通紅,他又道:“整層樓的男生都看到了。”薑珠淵道:“你們為什麼不告訴班主任?告訴教導主任,告訴校長,把曹慎行剝光了吊在旗杆上!”那男生縮一縮脖子,道:“你別衝動。我就是和你說一聲。曹慎行是個神經病,什麼都做得出來。畢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都不是本地人,別招惹他們兩兄弟。”說著他就搖搖擺擺地走進男廁所了。薑珠淵一肚子晦氣上到頂樓,雲政恩正驚險地坐在水泥欄杆上,雙腿蕩在外麵。她嚇得不輕,一時雙腳發僵;雲政恩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她最終走過去,腳步聲驚動了欄杆上的少年,轉過臉來看她:“薑珠淵。”他還是穿著那件領子都磨毛了的T恤,身上還有一股香皂的味道。薑珠淵道:“你膽子真大。敢坐在欄杆上。”雲政恩輕飄飄道:“這裏涼快,自習室又熱又吵。而且,我不招蚊子。”薑珠淵一時衝動,差點咬了舌頭:“他們太過分了——”雲政恩淡淡道:“過分是過分,可惜他們並不能稱心如意。如果他們將器官□□看成是很嚴重的恥辱,我更加不能加深他們的勝利感。”他看得開,薑珠淵也鬆了一口氣:“那你下來唄。我有題問你。”雲政恩道:“今天沒心情。”原來他下午打乒乓球去了。遇到個比他大四歲的年輕人,比了一場。輸了。後來一起去吃飯,年輕人問他高中數學的範圍,然後出了三道數學題,一道概率,一道幾何,一道函數。函數那題他不會做。薑珠淵從未想過這世界上還有雲政恩解決不了的難題:“超綱了吧。”雲政恩道:“沒有。他見我沒頭緒,就用最簡單的正弦函數結合積分收斂做給我看——原來還可以有這種解法。真是令人耳目一新。”薑珠淵道:“會不會是格陵大數學係的學生,知道你放棄了他們學校的保送機會,一時不忿,故意來給你個下馬威。”雲政恩哼一聲:“你倒是很善於幻想。他不像是我們這種應試體製教出來的。”薑珠淵道:“哦,你自己不也在這體製內嗎,居然看得出他的脫俗之處。”他們雖然隻有十八歲,卻很容易有老氣橫秋的對話。雲政恩道:“我看著他,就像看到了自己。”薑珠淵心想,那大概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後來呢?”“他請我喝了一杯汽水,問了問我的家庭情況,陪我一直走到校門口。”這簡直可以算是奇遇了,薑珠淵又想到一種可能性:“會不會是某個數學研究所的研究生?工作人員?我爸說在西北腹地有很多這種高度機密的研究基地,到處網羅各種天才——”“唔,已經比較接近了。他是我哥哥。”薑珠淵張著嘴,幹巴巴道:“哦。”雲政恩像是沒有察覺到薑珠淵的震撼,繼續道:“今天之前我也沒有想過自己有哥哥。他走進兵乓球室的時候,我正好打飛了一個球,朝他飛過去,他很靈活地一伸胳膊,將球抄起,走過來問我是不是雲政恩。我說是。他哦了一聲,說,我以為會在以色列和你見麵。我說我不認識你。他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看我用右手橫拍,說,比一場怎麼樣。我比你大四歲,讓你六個球。他和我打乒乓球,出題我做,都是在考我。請我喝水,是為了拿我的DNA去比對。畢竟十多年沒見,長得再像也會打個問號。換做我,也會謹慎行事。”薑珠淵傻眼,這奇遇真是比電視,比小說更荒誕。虧他想得出來如此逼真的情節:“好吧。”“他對於我沒有家人這一點很吃驚。我說,我的名字不是很清楚麼。他說,以為那隻是一種障眼法。臨走時,他送了一部手機給我,說很高興認識我,叫我多保重,等他的電話。”手機是真的,這一點薑珠淵也解釋不了:“這人隨隨便便就送了一部手機給你?”雲政恩道:“我是他弟弟,他對我好也很應該。我現在有點頭疼,他比我強太多了,將來要如何打敗他。”“先別想將來了,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她報出十一個數字,見雲政恩無動於衷,道,“你不記下來?”雲政恩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記得。”“對了,請問是在哪裏撿到的?”中年婦女一拍兒子的腦袋:“你自己說。”男孩子低著頭:“我今天早上晨跑的時候在湖邊撿到的。我就是想玩一會。”“小孩子做了不體麵的事情,我作為家長也有責任。還不快道歉。”這部手機是諾基亞的最新款,難怪他會一時起意:“沒事,還回來就好了。”小男孩拉了拉媽媽的衣服,附耳說了一個詞。那中年婦女皺眉道:“說什麼?扭扭捏捏地,大點聲。”“鞋子。”他瞥一眼薑珠淵,狡辯道,“我撿到手機的地方放著一雙破球鞋。還有一件雲澤二中的校服,和你身上這件一樣。我以為這部手機和球鞋,校服一樣,都不要了,才撿回來。”薑珠淵隻得十八歲,雖然父母兄長常對她說世道險惡,她並沒有親身經曆過:“這樣?我也不知道。”中年婦女卻越想越不對勁:“臭小子,你剛才怎麼不說?”男孩道:“媽!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中年婦女趕緊抓住薑珠淵:“等等。這個叫雲政恩的男孩子……他的家人呢?”薑珠淵道:“他沒家人。”臆想的父兄自然不算。“……他是孤兒?……你呢?你先不要走。叫你家大人來。”怎麼了?薑珠淵的心咯噔一下,冒出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