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德國有個音樂家叫貝多芬,他譜寫了許多名曲。其中有一首著名的鋼琴曲叫《月光曲》,傳說是這樣譜成的:有一年秋天,貝多芬去各地旅行演出,來到萊茵河邊的一個小鎮上。一天夜晚,他在幽靜的小路上散步,聽到斷斷續續的鋼琴聲從一間茅屋裏傳出來,彈的正是他的曲子。貝多芬走近茅屋,琴聲忽然停了,屋子裏有人在交談。一個姑娘說:‘這首曲子多難彈啊!我隻聽別人彈過幾遍,總是記不住該怎樣彈;要是能聽一聽貝多芬自己是怎麼彈的,那有多好啊!’一個男子說:‘是啊,可是音樂會的入場券太貴了,咱們又太窮。’姑娘連忙說:‘哥哥,你別難過,我隻不過隨便說說罷了。’貝多芬聽到這裏,就推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茅屋裏點著一支蠟燭,在微弱的燭光下,男子正在做皮鞋。窗前有架舊鋼琴,前麵坐著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臉很清秀,可是眼睛瞎了。皮鞋匠看見進來個陌生人,站起來問:‘先生,您找誰?走錯門了吧?’貝多芬說:‘不,我是來彈一首曲子給這位姑娘聽的。’姑娘連忙站起來讓座。貝多芬坐在鋼琴前彈起盲姑娘剛剛才彈的那首曲子來。盲姑娘聽得入了神,一曲完了,她激動地說:‘彈得多純熟啊!感情多深哪!您,您就是貝多芬先生吧?’貝多芬沒有回答,他問盲姑娘:‘您愛聽嗎?我再給您彈一首吧。’一陣風把蠟燭吹滅了。月光照進窗子來,茅屋裏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銀紗。貝多芬望了望站在他身旁的窮兄妹倆,借著清幽的月光,按起琴鍵來。皮鞋匠靜靜地聽著。他好像麵對著大海,月亮正從水天相接處升起,微波粼粼的海麵上,一時間灑遍了銀光。月亮越升越高,穿過一縷一縷輕紗似的微雲。忽然,海麵上刮起了風,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個連一個朝著岸邊湧過來……皮鞋匠看看他妹妹,月光正照在她那寧靜的臉上,照著她睜得大大的眼睛。她仿佛也看到了,看到了她從來沒有看到的景象,在月光照耀下的波濤洶湧的大海。兄妹倆被美妙的琴聲陶醉了。等他們醒來時,貝多芬早已離開了茅屋。他飛奔回客店,花了一夜工夫,把剛才即興彈的‘月光曲’記錄了下來。”這是我國小學語文課本第七冊裏的一篇文章,講的是貝多芬為盲姑娘演奏《月光曲》的故事。
這的確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貝多芬的這個曲子(作品27之2——《c小調鋼琴奏鳴曲》)描寫的是海上月光的說法,源出於德國音樂批評家雷爾施塔布(1799~1860)。俄國鋼琴家安東·魯賓斯坦(1829~1894)非常反對用“月光”來解釋這個曲子。他說:“月光在音樂描寫裏應該是暝想、沉思、安靜的,總之,是柔和光明的情緒。《c小調奏鳴曲》第一樂章從第一個音符到最後一個音符,完全是悲劇性的(用小調來暗示),是布滿雲彩的天空,是陰鬱的情緒。末樂章是狂暴的、熱情的,表現的正是和溫柔的明月完全相反的東西。隻有短短的第二樂章可以說是一瞬間的月光。”在德國,也有人稱此曲為“園亭”奏鳴曲。園亭是建築在樹蔭下的涼亭,顯然這標題對於這首奏鳴曲也同樣是不確切的。看來,這首曲子所表現的決不是一幅明淨的風景畫,而是一種內在的陰鬱情緒。《貝多芬傳》的作者泰厄(1817~1897)說第一樂章是“少女為生病的父親祈禱”,這無論如何要比“月光”和“園亭”恰當一些。貝多芬的這首曲子作於1801年,當時他正和朱麗法塔·貴恰爾第(1784~1856)相愛,這個曲子是獻給她的。這一年的十一月十六日貝多芬寫給韋格勒的信中提到她時還說:“她愛我,我也愛她。”但到1802年初,她已另外愛上了羅伯爾·哈倫堡伯爵,並於1803年和他結了婚。羅曼·羅蘭把此曲和貝多芬的失戀聯係起來,說“幻想維持得不久,奏鳴曲裏的痛苦和悲憤已經多於愛情了。”羅蘭把第一樂章解釋為憂鬱、哀訴和痛哭。俄國音樂學家奧立比舍夫(1794~1858)認為第一樂章是失戀的“沉痛的悲哀”,好比“垂滅之火”。但1801年正是貝多芬和貴恰爾第熱戀的時候,說這個作品是寫失戀的痛苦,也許和事實不符。對於這個作品的解釋,也許俄國藝術批評家斯塔索夫(1824~1906)的見解是比較合理的。他在回憶了聽李斯特在彼得堡的演奏後,認為這首奏鳴曲是一出完整的悲劇,第一樂章是暝想的柔情和有時充滿陰暗預感的精神狀態。他在聽安東·魯賓斯坦的演奏時也有類似的印象:“……從遠處、遠處,好像從望不見的靈魂深處忽然升起靜穆的聲音。有一些聲音是憂鬱的,充滿了無限的愁思;另一些是沉思的,紛至遝來的回憶,陰暗的預兆……”《c小調奏鳴曲》因“月光”的標題和傳說而特別出名。貝多芬有一次說過:“人們常常談論《c小調奏鳴曲》,但我曾寫過比這更好的東西,像《F大調奏鳴曲》(作品78號)就是一例。”可見貝多芬自己對《月光曲》是並不十分滿意的。
興德勒有一次向貝多芬問起《d小調奏鳴曲》(作品31之2)和《f小調奏鳴曲》(作品57號)的內容時,貝多芬的回答是:“請讀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因此前者被稱為《暴風雨奏鳴曲》,而後者則由漢堡樂譜出版商克蘭茨(1789~1870)加上了《熱情奏鳴曲》的標題。(另一說,“熱情”的標題是由德國鋼琴家、小提琴家、作曲家和指揮家賴內刻(1824~1910)所加,這似乎是沒有根據的。)“熱情”的標題沒有貝多芬的認可,但用於這部英雄豪邁、氣勢磅礴的作品,是相當恰切的。無產階級革命導師列寧有一次在莫斯科聽到俄國作曲家和指揮家多勃洛文(1894~1953)演奏這首奏鳴曲後,說道:“我不知道還有比《熱情奏鳴曲》更好的東西,我願每天都聽一聽。這是絕妙的、前所未有的音樂。我總帶著也許是幼稚的誇耀想:人們能夠創造怎樣的奇跡啊!”1870年十月三十日,巴黎在普法戰爭中已經被普魯士軍隊包圍三個多月了。設在凡爾賽的普魯士國王威廉的大本營裏,鐵血宰相俾斯麥正同法國資產階級政府首腦梯也爾談判停戰條件。這天晚上,曾任德國駐意大利大使的格台爾,在凡爾賽的一架破舊不堪的鋼琴上,為俾斯麥演奏了《熱情奏鳴曲》。俾斯麥聽了最後一個樂章後說:“這是整個一代人鬥爭的嚎哭。”他是從一個嗜血成性的野心家立場來領會貝多芬的“熱情”的。他曾說過:“要是我能常聽這個曲子,我的勇氣將不會枯竭”,因為“貝多芬最適合我的神經”。貝多芬在1801年六月二十九日說過:“我的藝術用以改善可憐的人們的命運。”貝多芬如果地下有知,聽說他的音樂為俾斯麥利用,他一定是死不暝目的。
美爾策爾(1772~1838),以發明和製造機械樂器著稱於世。1813年秋,貝多芬為美爾策爾發明的萬能琴(即機械樂隊)寫作了一部戰爭交響曲,題為《威靈頓的勝利》或《維多利亞之戰》,描寫同年6月21日英將威靈頓在西班牙北部城市維多利亞大敗拿破侖的場景。美爾策爾曾經在溫克爾(1776~1826)發明的基礎上,創製了今天通用的拍節機。貝多芬首先采用,並按照它每分鍾所打的拍數來標明自己作品的速度。貝多芬的助聽器,也是1810年左右美爾策爾為他製作的。有一次,貝多芬在送美爾策爾出行時,寫了首富於風趣的卡農,來歌頌拍節機的創製者。這首象征貝多芬和美爾策爾之間友誼的卡農,後來被貝多芬選進了他的第八交響曲(作品93號),成為第二樂章的主題。
瓦格納稱貝多芬的《第七交響曲》(作品92號)為“舞蹈的極致”、“最高形式的舞蹈”、“按照理想形式的身體運動的最妙的體現”。據說他曾設想在李斯特的鋼琴伴奏下,用舞蹈來表現《第七交響曲》。瓦格納的理想,後來由俄國舞劇編導馬辛實現了。1938年,他把這部交響曲編成了芭蕾舞,用來表現一個寓言式的故事情節——世界的創造和毀滅:第一樂章:創造——在創造精神的指引下,混沌世界變成了植物和動物的有秩序的住所。出現了男人和女人,還有危險的蛇。第二樂章:大地——地球上出現了憎恨和強暴。一群男人和女人哀悼著被謀殺的少年。第三樂章:天空——天空中的神和女神對大地上的騷亂無動於衷,依然盡情歡樂。第四樂章:酒色和毀滅——人們沉湎於酒色。神看見他們惡劣地模仿上界的歡樂,因為憤怒而用火毀滅了世界。1938年5月,這出舞劇由巴西爾的俄國芭蕾舞團在摩納哥的蒙特卡洛作了第一次演出。
1793年1月,德國詩人席勒的朋友、波恩大學法學教授菲舍尼希寫信給席勒夫人夏洛蒂說:“有一位青年……抱著偉大而崇高的誌向,要把席勒的《歡樂頌》一節一節地譜成音樂。”這個青年就是貝多芬,當時他住在波恩,隻有23歲。貝多芬在1798年和1812年,都曾為《歡樂頌》的音樂起過稿。在1812年寫的《歡樂頌》主題,後來用於1814年10月完成的《C大調命名日節慶序曲》(作品115號)。貝多芬在1795年的前後為畢爾格的詩所作的歌曲《互愛》和《合唱交響曲》末樂章中《歡樂頌》的主題,在音調上有密切的聯係,可以說是《歡樂頌》主題的前身。後來貝多芬在1808年的《c小調鋼琴合唱幻想曲》(作品80號)中又借用這個曲調作為主題,演唱庫夫納歌頌音樂魅力的詩。《鋼琴合唱幻想曲》的合唱部分,是為寫作《合唱交響曲》的終曲而作的一次嚐試。1824年3月,貝多芬在寫給普洛勃斯特的信裏說過:“《合唱交響曲》的終曲,是按照《鋼琴合唱幻想曲》的格調寫的,但規模則遠較宏大。”由此可見,貝多芬為《歡樂頌》譜曲的意圖,從1793年開始,前後琢磨了30年,才最後在《合唱交響曲》中得以完成。《合唱交響曲》完成於卡爾斯巴德決議後一切自由思想和民主運動都遭到殘酷鎮壓的反動時期。1824年5月在維也納刻倫特納托爾戲院初次演出時,聽眾反映的熱烈是空前的。貝多芬出場時,受到聽眾五次的鼓掌歡呼,以致警察不得不出麵幹涉。但站在樂隊中背對著聽眾的貝多芬什麼也聽不見,幸而女低音歌手翁格爾牽著他的手轉過身,才“看到”了聽眾的歡呼。從初演所引起的異乎尋常的情緒可以看出,歌唱歡樂,也就是歌唱自由,在當時有著何等深切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