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茶代酒”一事直到今天仍被人們廣為應用,並稱得上是一件大方之舉、文雅之事,這無論是孫皓還是韋曜,都是始料未及的。
孫皓早先被封為烏程侯的烏程(今浙江湖州南),也是我國較早的茶產地。據南朝劉宋山謙之《吳興記》說,烏程縣西二十裏有溫山,出產“禦荈”。荈即茶也。一般學者認為,溫山出產“禦荈”可以上溯到孫皓被封為烏程侯的年代,即吳景帝永安七年(公元264年,是年景帝死,孫皓立)前後,並且還有當時已有禦茶園的推斷。
7、“水厄”與“酪奴”
兩晉南北朝時期,茶在中國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地位與今天截然不同。在南方名聲不振,被稱之為“水厄”,在北方則被稱作“酪奴”。這兩個不雅的名字,背後都有典故。
“水厄”一典出自東晉王濛,王濛是晉代人,官至司徒長史,他特別喜歡茶,以至於飲茶成癖。並且是己所癖好,必施於人,於是凡有客來,無論是誰,王濛必敬之以茶,一定要與客同飲。當時,士大夫中許多人不知茶事,不慣茶飲,難忍其澀,但又礙於情麵,不能不飲,真是深受其苦。因此,去王濛家時,大家總有些害怕,每次臨行前,就戲稱“今日有水厄”。意即今天又要遭遇那強飲苦澀茶水的厄運了!《世說新語》如實地記載了這件事:
“晉司徒長史王濛,字仲祖,好飲茶。客至輒飲之。士大夫甚以為苦,每欲候濛,必雲今日有‘水厄’。”
這個典故也不是什麼人都懂得,甚至有人因不知此典鬧出笑話來。如梁武帝之子西豐侯蕭正德投奔北魏後,有一次宗室元乂打算以茶招待他,先問他道:“卿於‘水厄’多少?”意謂你的茶量怎麼樣。卻不料蕭卻不知“水厄”之意,答非所問說:“下官雖生於水鄉,而立身以來,未遭陽侯之難。”元乂和滿座賓客聞言皆捧腹大笑,這也說明了飲茶在當時並不為人們所普遍喜好。“水厄”,這是茶在中國曆史上第一次得到的一個貶稱。
值得注意的是,西晉人張孟陽去四川成都遊覽了名勝白菟樓後,在所賦的《登成都白菟樓》詩中讚道:“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區。”這是說在水、漿、米酒等六種飲料中,茶最為芳香,且蜀地茶香早已飄溢各地了。在成都人們稱讚茶為“芳荼”,譽其“溢味播九區”的幾十年之後,在東晉之都建康(今南京)的許多官吏,居然對飲茶還深以為苦,這充分反映了茶在不同地區的發展情況。
由於從三國到兩晉這兩個世紀中,天下你割我據,戰事不斷,阻礙了文化的傳播和相融,所以各地區之間的茶文化相距甚遠,差異非常顯著。從“水厄”之事以後半個多世紀,到了南朝劉宋之初,女文學家鮑令暉(鮑照之妹)寫出了《香茗賦》,極言茶之香,茶苦之說在江南這才少有市場了。
而在北方,茶的命運也好不到哪兒去,那是和一個叫做王肅的人連在一起的。
王肅字恭懿,南齊琅邪臨沂(今山東臨沂)人,是雍州刺史王奐之子,贍學多通,才辭美茂,任秘書丞之職。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王肅因父兄被齊武帝所殺而投奔北魏。魏孝文帝隨即授他為大將軍長史,後來,王肅為魏立下戰功,得“鎮南將軍”之號。魏宣武帝時,官居宰輔,累封昌國縣侯,官終揚州刺史。北魏楊街之的《洛陽伽藍記》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肅初入國,不食羊肉及酪漿等物,常飯鯽魚羹,渴飲茗汁。京師士子見肅一飲一鬥,號為漏卮,經數年已後,肅與高祖殿會,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謂肅曰:‘卿中國之味也,羊肉何如魚羹,茗飲何如酪漿?’肅對曰:‘羊者是陸產之最,魚者乃水族之長,所好不同,並各稱珍。以味言之,是有優劣,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惟茗不中與酪作奴。”’
王肅在南齊時便極好喝茶,到了北方,初仍不改舊習,飯菜偏愛鯽魚羹,對羊肉和奶酪之物碰也不碰。他因善飲,據說一次能喝茶一鬥,所以洛陽(北魏之都)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漏卮”,意謂這張嘴好像破漏的杯子,喝了還要喝,老添不滿,永無厭足。
幾年以後,王肅對羊肉、奶酪之類已能接受。有一次,他在宮裏用餐,居然吃了很多的羊肉和酪粥。魏孝文帝元宏見狀甚感奇怪,於是問他:“以你漢人的口味比較,羊肉和鯽魚羹,茶和奶酪,究竟哪個味道好?”
王肅就做了上述的回答,把茶說成它最多隻能給奶酪當個奴仆。這番“精彩”的奇談怪論引得孝文帝哈哈大笑。當時在一旁的彭城王元勰對王肅說:“你不怎麼看重‘齊魯大邦’,而偏愛於‘邾莒小國’,這是為什麼?”王肅仿佛鄉情難忘似地說:“這是我們家鄉最好的東西,我不得不偏好啊。”元勰又對他說:“那麼你明天到我府上來,我專門為你擺一‘邾莒之食’,還有‘酪奴’。”
“酪奴”作為茶的一個別稱,因此而傳開了。王肅如此這般地貶茶,在當時曾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孝文帝是一個較為開明的皇帝,尤其心儀漢民族文化,如改原來的姓氏拓跋為漢姓元,請漢人做官,與漢人通婚等等。當時朝廷大臣中已有不少漢人,為了照顧像王肅這種喜好飲茶的人的習慣,朝中宴會上都設有茶水。但是因為有“酷奴”之比,居然所有的人都視茶為恥,決不再喝,隻有一些新近從江南投奔來的人因不知此典才好飲茶。
當時有位叫劉縞的朝臣欽慕於王肅的好飲之風,也專門研究起喝茶來。元勰知道後,對他冷嘲熱諷了一番,說:“你不去仰慕席設八珍的王侯之風,而去追求奴才下人的‘水厄’之事,太沒出息了!古時候海上有逐臭的蠢夫,村裏有學顰的醜婦,而現在你就是這種人。”把劉縞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極為尷尬。
王濛嗜茶而被人稱為“水厄”,王肅嗜茶又曲意逢迎自貶茶為“酪奴”,可見其時無論南方、北方,茶之境地都“苦”不堪言,但從中不難發現當時飲茶的習慣正在逐步普及,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8、隋文帝飲茶治頭痛
南北朝之前,從目前已知的文獻記載來看,飲茶之事以四川和江南地區相對為多,這與我國茶葉生產以長江流域以南地區為主相關。而在黃河流域,盡管三千多年前蜀人曾向周武王貢茶,還有春秋時齊國晏嬰食茶之說,但從很多文獻來看,北方黃河流域的茶事相對要落後。
那麼,黃河流域飲茶要到何時才比較普遍呢?隋文帝楊堅是個“關鍵”人物。
楊堅,弘農華陰(今陝西華陰東)人,北周武帝時襲爵隋國公,大定元年(公元581年)代周稱帝,國號“隋”,改元開皇,是為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隋朝大軍渡過長江天險,攻占陳都建康(今南京),俘獲後主陳叔寶,陳朝滅亡。至此,西晉末年以來延續近三百年的南北分裂局麵宣告結束,這是隋文帝的一大曆史功績。
茶之行世,常以廉儉為本。而據史籍記載,隋文帝勤於政務,自奉甚儉,茶卻隨時侍於左右。《隋書》中曾記有一個頗為怪誕的事:某夜,隋文帝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位神人把他的頭骨給換了,夢醒以後便一直頭痛。後來遇一僧人,告訴他說:“山中有茗草,煮而飲之當愈。”
隋文帝服之以後果然見效,於是重重獎勵了那個和尚。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所以當時人們競相采掇,並有一讚雲:“窮春秋,演河圖,不如載茗一車。”意為做人苦心鑽研孔子的《春秋》,殫精竭慮去演繹讖書《河圖》——想出人頭地、升官發財——還不如向皇帝送一車茶葉來得快。
南朝齊武帝也是一個尊茶的君主,並明文規定天下無論貴賤,有祭奠必須供茶,但因南齊地偏南方,其上行下效的影響和成效卻遠不如隋文帝。隋文帝一統天下,結束了南北朝長期的對峙局麵,南北的飲茶等風俗文化才得以迅速交融。而且以他帝王之尊而嗜茶(《隋書》的記載過於神化),於是普天之下(尤其是黃河流域)茶不再被鄙視為“酪奴”。從茶文化角度來看,隋文帝同樣立有一大曆史功績,盡管他當時對此未必自覺。
9、武則天茶喻禍福
飲茶之風盛於唐代。傳世的一幅唐代名畫《唐後從行圖》(張萱作)中,在雍容華貴的武則天被前呼後擁的出行場麵裏,畫家“安排”了一個手捧茶托的侍女跟從在後。在宮廷裏帝後的走動已離不開茶,需要有專人司掌茶具,飲茶在當時已成習俗由此可見一斑。
武則天名曌,唐高宗李治的皇後,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代唐稱帝,國號周,是中國曆史上惟一的女皇帝。
武則天是否雅好飲茶,正史無有記載。但據明代屠隆《考槃餘事》說,武則天博學有著述之才,但是對茶卻生性討厭,曾詆毀說:“釋滯消壅,一日之利暫佳;瘠氣侵精,終身之害斯大。獲益則收功茶力,貽患則不為茶災,豈非福近易知,禍遠難見。”
從茶在短時間內對調理人體有益和長期飲茶可能導致耗損體質出發,來比喻福易見而禍難見,茶已不再停留在品飲的層次,而成為像武則天這樣的帝王者在政治上的鑒戒。
在此須說明的一點是,北宋趙令畤《侯鯖錄》也記有類似的言論,“作者”卻是唐右補闕綦毋旻,而非武則天,說他也是博學有著述之才,因不喜歡飲茶而曾著有《伐茶飲序》,說:“釋滯消壅,一日之利暫佳;瘠氣耗精,終身之累斯大。獲益則歸功茶力,貽患則不咎茶災。豈非為福近易知,為禍遠難見歟。”
兩段記載意思完全相同,文字小有差異,似《侯鯖錄》所載較為確切。但從曆史記載來看,所謂“福近易知,禍遠難見”,更符合素多智計、明於朝綱、通曉文史、卓有主見的武則天的“口吻”。
關於飲茶的利弊,唐以後有多人論及,如蘇東坡的《茶說》雲:“除煩去膩,世故不可無茶,然暗中損人不少,空心飲茶入鹽直入腎經耳,且冷脾胃,乃引賊人室也。惟飲食後,濃茶漱口,既去煩膩,而脾不知,且若能堅齒、消蠹。”
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箋》中也有同樣的論說:“人固不可一日無茶,然或有忌而不飲,每食已,輒以濃茶漱口,煩膩頓去,而脾胃自清。”
明代顧元慶在《茶譜》中引《夢餘錄》的一段話對蘇東坡的“損人不少”一說反駁道:“東坡以茶性寒,故平生不飲,惟飲後濃茶滌齒而已。然大中三年(公元849年),東都(今洛陽)一僧一百三十歲,(唐)宣宗問服何藥?雲:性惟好茶……以坡言之,必損壽,反得長年,則又何也?”
從現代科學而言,飲茶利多弊少是毫無疑問的。
武則天在論飲茶的利弊時,顯而易見認為弊大於利,這是她的局限之處,但從飲茶利弊之論引申到對禍福隱顯的理解,這卻是她的過人之處,讓人領略到一個政治家的思辨功力。
10、煎茶聖手
唐朝代宗皇帝李豫喜歡品茶,宮中也常常有一些善於品茶的人供職。有一次,竟陵積公和尚被召到了宮中。
積公和尚來到宮中後,皇帝命宮中煎茶能手拿上等茶葉煎出一碗茶來,賜給積公品嚐。積公接茶在手,飲了一口放下碗來,再也不嚐第二口了。皇帝問他為何不飲,積公說:“我所飲之茶,都是弟子陸羽為我煎的,飲過他煎的茶後,再飲旁人煎的,就寡淡如水了。”
皇帝聽罷,問陸羽現在何處,積公搖搖頭說:“他遍遊海內名山大川,品察天下茶葉山泉,現在不知到何處去了。”
皇帝聽了,派人四處尋訪陸羽。在吳興縣苕溪的杼山上找到了他,把他召進宮去。
皇帝見到陸羽後,見他其貌不揚,說話有點結巴,但學識淵博,出言不凡,非常高興。當即命他煎茶。陸羽取水極為講究,煮茶必佳泉。他將煮水分為三個階段:一沸、二沸、三沸。認為一沸、二沸之水不可取,三沸之水最佳,即是當鍋邊緣水像珠玉在泉池中跳動時取用。陸羽將自己清明前采摘的茶餅煎好後,獻給皇帝。皇帝接茶在手,揭開蓋碗,一陣清香撲鼻;仔細一看,碗中之茶淡綠清澈,飲來香甜滿口,不覺點頭稱讚好茶,並讓陸羽再煎一碗,讓宮女給積公和尚送去。
積公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連叫好茶,於是一飲而盡。他放下茶碗後,走出書房,連喊“漸兒(陸羽的字)何在?”
皇帝問道:“你怎麼知道陸羽來了呢?”積公答道:“我才飲的茶,隻有他才能煎得出來,當然是他到宮中來了。”
皇帝見他們師徒如此相知,於是命陸羽出來和積公和尚相見。
11、良馬千匹換《茶經》
唐朝末年,各路藩王紛紛割據,與朝廷對抗。唐皇為了平息叛亂,急需軍用馬匹。北方的回紇國,出產寶馬,每年派使者到唐朝來,以馬換茶。
這一年,時值金秋,唐使按照過去的慣例,帶上一千多擔上等好茶葉,囤積邊關。
過了兩天,回紇的使者到了,他們帶來了馬匹也囤積在邊關。
唐使站在邊城箭樓上遠眺,隻見遠處,白馬似白雲飄揚,黃馬似黃金流動,黑馬似烏龍攪水,紅馬似火球翻滾。好一批戰馬,果然名不虛傳。
唐使心中大喜,打開邊關大門,迎接回紇使臣。
隻聽回紇使臣說道:“今年想與天朝上國換一種製茶的書——《茶經》。”唐使沒有見過這本書,又不好言明,隻好順水推舟地問道:“貴國打算用多少馬匹換我們這本書呢?”回使說:“千匹良馬,換取《茶經》。”唐使大吃一驚,忙問:“這是不是國王的旨意?”回使說:“我身為使者,自然代表國王旨意。”兩位使者寫好國約,畫了押。
唐使星夜趕回朝廷,向唐皇稟奏此事。唐皇急傳集賢殿眾學士找那本書。那些起文人學士翻遍了書庫,也沒有找到《茶經》這本書。
這一下唐使急了,因為雙方訂的協議是有期限的。日期一到,換約者受罰不說,唐皇急用的馬匹也就到不了手。唐皇趕緊聚集群臣商議。太師出班奏本說:
“十幾年前,曾聽說有個陸羽,他是品茶名士,因為他是山野之人,誰也沒有重視他,《茶經》也許是他寫的,如今隻有到江南陸羽住地去查訪。”
唐皇準了奏,立刻派員先到湖州苕溪邊上。隻見陸羽寓居的茅廬早已破敗,追問當地茶農,經茶農指點,官員就趕到杼山妙喜寺去訪問。因為那裏有個和尚和陸羽交遊甚密。到了妙喜寺,才知道那個和尚早已圓寂。寺中青年方丈說:“聽師父講過這本《茶經》,陸茶神活著時,就帶到家鄉竟陵去了。”
官員聽後,隻得星夜上路,奔赴竟陵。一到竟陵城,就到西塔寺訪問。
西塔寺的和尚說:“茶神在世時,是寫過不少書,聽說他帶到了湖州。”官員連日奔波,一聽,又轉回去了,好不喪氣,一點法子也沒有,隻好準備回京師複命。
他騎在馬上,正準備動身。這時候,隻見一秀才攔住馬頭,高聲說:“我是竟陵皮日休,來向朝廷獻寶。”官員問他:“你有何寶可獻?”皮日休捧出《茶經》三卷,官員真像得了天上星星,連忙滾鞍下馬,雙手捧住,揣在懷裏。
官員說:“我到京師後,向朝廷推舉你,這個《茶經》你可有底卷?”皮日休說:“還有抄本,正在請匠人刊刻。”
官員回朝交了旨。唐使來到邊關,把《茶經》遞給回紇使者。回紇使者好不容易得了無價之寶,立刻將千匹良馬如數點交給唐使。從那以後,《茶經》就傳到外國,有多種文字譯本,直到現在還在研究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