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臣這樣一說,眾將心中更是又涼了半截。如此看來,小西行長若是篤定明朝聯軍將水陸並進前來攻擊的話,也可以精確地推算出進攻開始的時間必是辰時左右。連進攻時間都被敵軍提前知悉,必定早已是養精蓄銳、有所準備。要想破城,豈不更是難上加難。。。
但是,若不按照辰時發起進攻,正如李舜臣所說,麵對著落潮時阻擋住船隊前進路上的礁石,陳璘和李舜臣的水軍就算再多,也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實際協助作用。。。
倘若陸上的明、朝聯軍獨自正麵發起進攻,就算是夜裏打了對手個出其不意,麵對陸地上層層疊疊的道道屏障,恐怕還不如等待辰時後和水軍一起發動進攻。至少守軍的大量注意與兵力會被水師的進攻所牽製。。。
思前想後、左右掂量了一番後,劉綎最終還是決定,就按照李舜臣所說,等到太陽升起後的明日辰時,再正式發動水陸兩側的協同進攻!
決定既然已下,於是眾將散帳,各自回去準備。
而借著這個機會,出帳之後的唐衛軒又單獨拜見了李舜臣,向其細細請教。李舜臣也依然記得這個鳴梁海戰中仗義出手幫過自己的大明錦衣衛千戶,和善地相互行禮問候後,聽說唐衛軒想知道從水路進攻順天倭城的具體困難與自己到底有幾分把握,也是毫不見外地知無不言、坦誠相告。
隻見李舜臣看周圍沒有旁人注意到這裏,於是微微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不瞞唐千戶你說,這些日子裏我數次從海麵上觀察順天城北、東、南三麵的海上防禦工事。對於此番進攻能否一戰成功,心裏也是有些沒底。恐怕必將有一番萬分凶險的惡戰。。。”
“怎麼,難道比當初幾乎不可能贏下的鳴梁之戰,還要凶險?”
一旁緊跟在唐衛軒的程本舉,打趣地問道。大概是想活躍一下李舜臣話中實在過於消極的氣氛。不過,不苟言笑的李舜臣似乎沒有接這個茬兒,而是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鳴梁之戰時,雖說敵眾我寡、但至少我軍還占有地利優勢。如今,地利卻盡皆為敵軍所有,無法同日而語。。。”
“哦?願聞其詳。。。”唐衛軒一聽此話,立刻誠心求教道。
“順天倭城的北、東、南三麵中,南、北兩側皆築有難以逾越的高牆壁壘,無攻城器械根本難以攻克。而唯一修有道路的東側,又被倭軍在陡峭的山路上設計成了蜿蜒曲折的道路,在這山路上來回盤旋繞路之時,隨時都將處在敵軍城頭的鐵破覆蓋之下。”
說到這個設計,唐衛軒不禁想起了幸州之戰時,在德陽山的山坡上,權栗麾下的人馬也是這麼做的。安全通行的山路被刻意設計成了山坡上盤旋曲折、繞來繞去的路徑,對於自己人來說不過上下之時多費些功夫。但在發生戰事之時,因此為己方爭取到的每一秒寶貴時間,都將居高臨下地給於進攻的敵軍以重創,甚至最終導致了戰鬥的成敗。也不知倭軍是否是受此啟發,將幸州之戰時吃過的苦頭與總結的教訓又轉而應用到了順天倭城的設計上,準備原封不動地也讓明軍和朝鮮軍嚐嚐這苦澀的滋味。。。
而李舜臣的擔心還沒有到此結束,隻聽其繼續說道:
“更令李某擔心的是,東北方唯一一處適合停靠船隻的港灣,實在過於狹窄。容不下太多的戰船同時登陸。而我軍的板屋船雖然由於是平底射擊而便於接近停靠,但是,每船所載的士卒數量也有所限製。必須在登陸之後迅速掉頭撤出港灣,再讓載有下一批士卒的戰船開進港灣。連續數番如此循環之後,待大潮的高峰之時,再由貴軍的尖底大明寶船載著眾多的軍士進行登陸並實施總攻。李某思前想後,似乎也唯有此計劃堪稱可行了。隻不過,這也將導致初期進攻的兵力嚴重受限,至於能否順利打開一個突破口,坦誠而言,我心中也有些沒底。唯有盡力而為而已。。。”
這回,聽完李舜臣的這番話,不僅唐衛軒麵色凝重、沉默不語,一旁的程本舉也變得有些麵色煞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也沒有心情開得出打趣的玩笑來了。。。
難怪,正如李舜臣方才所言,明日必將有一場萬分凶險的惡戰,在等待著進攻一方的明朝水陸兩軍。。。
最終鹿死誰手,現在依然還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