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給倭國送去情報,還是在倭軍大勢已去、幾乎敗局已定的情況下,送去這樣的重要消息,又能獲得什麼樣的回報呢?
是為了銀子?!
權力和名聲,倭國恐怕都有心無力,能有所回報的,大概也就隻有銀子了。
不過,就唐衛軒所知,東廠摟錢的手段多得是,主要的幾個頭目,根本不會差錢。就算愛錢如命、瘋狂斂財,也該知道,從敵國手裏拿錢,可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和很多安全得多的方法比,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去冒這個險。如果是東廠之中的普通廠衛,倒有可能非常缺錢、所以鋌而走險。但是,一個普通廠衛,有可能輕易知道如此機密的軍機大事嗎?!
唐衛軒幾乎可以判斷,能有這麼高地位、將劉綎所部的行動、李如鬆的想法了解地如此透徹的,恐怕必是皇帝身邊極其寵信之人,再考慮到東廠這一層關係,似乎,也就隻有一個人選了。
那就是,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可以自由參閱李如鬆、劉綎和兵部奏章,同時又是執掌東廠的東廠提督——張公公。
見唐衛軒也是皺緊了眉頭、心事重重地一言不發,程本舉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
“唉……這東廠的廠衛落在咱們的手裏,也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啊……”
唐衛軒明白,程本舉指的是東廠廠衛的特殊身份。同錦衣衛一樣,東廠也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特殊機構,旁人無論權位再高,除了皇帝本人和自己的上級,根本無權指揮調度。而且,錦衣衛負責監察百官,而東廠所監察的範圍,不僅囊括了錦衣衛的監察範圍,甚至連錦衣衛也在其監察之列。錦衣衛,卻無監察東廠之權。
所以,東廠向錦衣衛中派駐暗探,名義上講,也在其職責範圍內,即便是錦衣衛找出了自己人中的東廠暗探,理論上錦衣衛也無權處置。而像今天這樣,直接拿下東廠廠衛、關押起來,更是已經屬於越權處置了。大概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程本舉才直接給尚未主動表明身份的東廠廠衛扣了個倭國細作的身份,封住其口,先嚴密看管起來,以免引起更大的不必要麻煩……
不過,這封信,又實在事關重大……
唐衛軒歎了口氣,將信遞給了程本舉。
“這……”程本舉看完信後,也是著實吃驚不小,脫口而出道:“這些吃裏扒外的混賬家夥!”
不過,罵歸罵,待平靜下來後,程本舉也是頗為頭疼地自顧自說道:“唉,也怪我。早知如此,今晚若是沒有碰到這家夥,就好了……”
“何出此言?!”唐衛軒雖然明白現在對東廠廠衛的處置有些棘手,畢竟此事牽連甚廣,甚至已經牽扯到了東廠的重要人物,但對於程本舉眼不見心不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觀點,卻不敢苟同:“如果今晚放過了這家夥,這封信落到了倭軍的手中,我東征大軍豈不功虧一簣?!”
看唐衛軒有些動怒,程本舉立即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封信肯定是要截下的……隻是,”程本舉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現在看來,那家夥說得也不是毫無道理……唐兄,這件事,咱們還真不一定管得了……”
聽到程本舉的最後一句話,唐衛軒一時也無言以對。的確,此事的背後,很可能就是東廠提督張公公。要說到這位張公公,不僅是皇上身邊最為寵信的宦官,執掌東廠已有近十年,並且,與宮中皇上最為寵愛的萬貴妃多有來往、關係親近。在朝廷內外可謂根深蒂固、幾乎一手遮天。
的確,以自己僅僅從六品試百戶的身份,與張公公為敵,即便是秉公而行,也幾乎不太可能有任何的勝算,還極有可能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比起數次戰場上的出生入死,現在所麵臨的處境,似乎更為凶險。
但唐衛軒更加在乎的,是張公公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除了費解,唐衛軒更多的是不齒和氣憤,一股衝動頓時湧上腦門,忍不住恨恨地說道:
“若即便真是張公公做的,這等行徑,無論是誰,都不應該放過!”
“這……”程本舉似乎有些尷尬,又看了看手上的那封信,以及腰牌和通關文書,低聲提醒道:“唐兄,且不說我們兩個小小的錦衣衛試百戶和總旗根本不夠資格去參劾張公公,最重要的是,我們並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啊……唐兄你覺得,僅憑這幾樣東西,就能確鑿無疑地證明是張公公所為嗎?張公公那麼精明的人,會蠢到做這種事的時候,給別人留下自己任何絲毫的把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