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情侶大道(2 / 3)

和大學生們談妥後,中午我們請那些大學生吃了頓飯,下午他們還陪我倆去遊覽了歌樂山。

星期日的上午,齊處長就帶車來賓館接我們,到達他們地處郊外的廠區時,已接近中午了,車就直接開進了他們的招待所餐廳。他們廠的領導,除了廠長出國不在廠裏,其他領導在書記的帶領下,全體出席了對我們的歡迎宴會。宴會上氣氛熱烈,雖然沒提過去的不快,但他們一直在恭維天蠍的品牌和做市場的魄力,重啟合作的意向是非常明顯的。下午,一個年輕的主管生產的副廠長,還有齊處長和一個主管接待的女副處長,陪著我們參觀了他們的工廠。工廠很大、很漂亮,他們從三線的大山裏搬到大城市近郊,規劃和設計在當時算是最先進的了,尤其是幾台德國和瑞士進口的高級設備,還請工人給我們演示了一下。齊處長說,本來今天是星期日,全廠休息的,但為了接待你們,不但廠領導都出席了宴會,車間裏的工人也是專門安排等我們參觀的。齊處長的話令我很感動,想想我們在華北油田足球場看台下的簡易工廠,看著眼前花園一樣的現代化廠區,我恍惚有隔世之感。他們如此敬重的,其實就是我們品牌的知名度,看來我們新的品牌經營戰略是正確和及時的。走出一個車間,外麵正在下雨,那個副廠長竟然撐開一把傘罩在了我的頭上,我想客氣地拒絕這種禮遇,客隨主便,想想還是算了。我回頭看看,那個女副處也和仇才共用著一把雨傘。齊處長自己舉著一把傘,反而不知道怎麼好了。

晚飯是到我們所住賓館附近吃的,齊處長和那個女副處一直陪著。飯後他們堅持要去歌廳唱歌、跳舞。除了女副處,還一人安排了一位女士相陪,我在油田工會多年,唱歌、跳舞都是不成問題的,沒想到的是仇才的一曲《中國功夫》竟然震動四座,迎來掌聲如潮。這一天的經曆,看來仇才也忍不住自己的快樂和激動了,我跟對方介紹他時,隻說是我們的一個股東,還在油田上班,是跟著過來看看玩玩的,姓邱。人們就喊他邱董,他本來就是董事長,這樣也不算委屈他了。

從重慶回來後,我又馬不停蹄地開始跑商場。我先去了東北,除沈陽簽了兩家商場外,大連、長春和哈爾濱都隻簽了一家。沈陽作為大區中心城市,下一步是準備要設辦事處的。因為大商場都是售後開票結款,所以二流的商場我們根本不進,要不然流動資金占用太多,資金鏈就會緊張。建立銷售網,若能得到大廠的合作和支持,資金的問題才能緩解。我從東北回來,緊接著去了天津、濟南和青島,又在每個城市談妥了一家。最後我直插廣州,準備把廣州的事情辦完後,沿京廣線從長沙、武漢、鄭州返回。幾個月在城市間的奔波,我一個人每天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各城市商場不斷地研究、考察、談判、吃喝、簽約和供貨。我經常忙的累的在賓館的標準間裏醒來,望著天花板好一陣子,竟然想不起來這是在哪個城市。因為,不但這些金碧輝煌的大商場非常類似,那些賓館標準間更是幾乎一模一樣。

在廣州我待了好一陣子,是因為那裏的事情比較複雜。改革開放早期,廣州的小商品批發是最發達的,仇才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一直在拿天蠍的貨在廣州做批發,但是幾年來,要貨多,回款少,已經欠下了不小的一筆貨款。仇才一直不知道怎麼處理,斷了他的貨,回款就更沒有指望了,不斷他的貨就會越壓越多。最近,他還聽說這個所謂的親戚不僅吃喝嫖賭,有人說他可能還染上了毒癮。仇才讓我見機行事,把他的存貨扣住,盡量減少損失,欠款已經不指望了。他那個親戚也不是廣州人,在三元裏租了一套底商連住帶存貨。我還從公司帶了一個員工小侯,我們一到廣州就住在了他租的房子裏,當天就要求他清點貨物,並且催他結以前的貨款。他哭喪著臉說,他連房租都沒錢交了,說早就不想幹了,反正我和仇總的母親是親戚,也沒有錢還他,你們要就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們吧,我要回老家了。我用手機在外麵跟仇才通了個電話,第二天就放他走了。他走後,我們還替他還了不少各種各樣的小賬,隻是他欠的情賬我們沒法替他還,有過幾個女人來找他,我們就說他把店賣給我們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件事告一段落後,我在廣州談妥了三家商場,還和兩家批發商建立了業務關係。不算那些欠款,廣州的業務很快就出現了盈利,我決定把廣州辦事處設在天河廣場附近,找好房子後,就把存貨搬到新的地方,退掉了三元裏的房子。我讓小侯留在廣州負責華南的業務,辦事處還雇了兩個當地的女孩子負責值班和接待。安排好廣州的事,我一個人去了深圳。深圳是四大特區之首,是一個產生神話和奇跡的地方。我來不及回北方辦邊防證,就在廣州托人花錢買了一個。第一次去深圳,過關時我簡直有出國的感覺。到那裏後才知道深圳人大多講的是普通話,而不是像廣州一樣講粵語,這一點讓我感到非常親切和舒服。我住在羅湖口岸旁邊的福臨酒店,樓下就是作為邊界的深圳河。我帶了一個八十口徑的天文望遠鏡,本來是作樣品的,但對香港的向往使我把望遠鏡支在賓館的窗口,用大倍數的目鏡向香港方向觀望,隻能在兩山之間看到遠處高樓大廈的頂部,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我就隻好對著擋住我視線的兩座小山搜尋,左麵山頂哨所裏穿黑製服的香港警察清晰可辨,順著山坡往下看,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石碑和墳墓,其間有甬道相連,我調準焦距竟然能看清墓碑上的文字。我不明白,為什麼深圳河這邊是燈火通明,日夜繁忙的羅湖市場,而對麵竟然是滿山荒涼冷寂的墳墓呢,真有點熱臉貼著冷屁股的感覺。但轉念一想,那些麵向著大陸的海外浪子的靈魂,不比大陸人對財富的渴望更深刻、更悠遠、更熱切嗎!

我在深圳沒有談商場,而是在羅湖市場談妥了一家批發商。既然好不容易用邊防證來了深圳,也想順便到珠海去看看,我就在蛇口坐船橫渡珠江口到了珠海。沒想到同是特區,珠海的感覺和深圳竟然大異其趣。珠海是一個非常幽靜安閑的城市,跟深圳的生機勃勃、野心勃勃完全不同。山海相間,草木蔥蘢,拱北口岸緊挨澳門的樓群,根本不需要像深圳一樣遙望。我住在步步高酒店,可以坐在窗台上把澳門看個夠。樓下就是海邊的情侶大道,這個名字勾起了我的浪漫情懷,我要到情侶大道上去轉轉。

來到海邊,憑欄遠眺,和風吹拂,海天一色。大路上遊人如織,表情安詳雅靜,步態從容悠然,勝似閑庭信步。我孤鴻野鶴,隻能做了這風景和人物的看客,心中不免自怨自艾,惆悵落寞。天色漸暗,路燈亮起,散步的人比剛才少了一些,流連不去的似乎更多的是遊客。我此時注意到一個年輕的女子長時間遙望海天,似乎有愁緒縈繞心懷,我突然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這不就是一個丁香花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嗎!盡管我心中滿懷憐惜之情,卻也不敢造次,更不敢上去搭訕。我隻是遠遠地看著她,研究和想象她是個什麼人,是什麼事情使她憂傷,她為什麼一個人踟躕海邊。她肩上挎著的小包夾在腋下,顯然她是一個懷有戒備之心的外地女子。接近女人是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智慧的,何況這樣素昧平生,又在異地他鄉,有些事也隻能是想想而已啊。

我隻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默默地觀察她,此時有些當地的男孩女孩在賣唱和賣花兒,他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兒的,脖子上掛著吉他,手裏捧著鮮花,專找那些成雙結對的男女,推銷他們的愛情作料。既然催生了這麼個行業,可見情侶大道上的情侶一定是很多的,也許現在的季節還有些早,他們的生意不是很好,逮著人就纏著不放。他們先是圍著那個女子,非讓她點歌,她一直在搖頭,那些孩子就說,姐姐,你長得多漂亮啊,你就點一支歌吧。她被糾纏得無奈了,就花十元錢買了一支鮮花。我隻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我知道他們很快就要來糾纏我了,我還沒想好怎麼樣對付,他們就已經把我圍上了。其中一個小女孩兒說,哥哥,那個姐姐都買花兒了,您是買花兒還是點歌啊?我真的佩服這些南方小孩子,這種問法實在是太專業了,簡直可以上MBA的推銷案例。我故意逗她說,誰規定的不買花兒就得點歌啊?那個小女孩兒說,情侶大道啊,要不您來情侶大道幹嗎!這樣機智的回答竟然讓我也一時無語,我就說,你們什麼歌都會唱嗎?他們說會啊,你點的我們就會唱。我說,你們就唱個《大海航行靠舵手》吧。這一下才把他們難住了,他們說,有這個歌嗎?我們怎麼不知道啊!我說,我唱給你們聽,你們付錢給我好嗎?她們說,不行,你再點一個。我說,我不會點別的了。她們還是糾纏著我不放,我就小聲地對她們說,你去讓那個姐姐點,我來付錢。這些小機靈鬼又跑過去圍上了她,她們說,姐姐,你點歌吧,我們不要你的錢了。那女子說,我也不會點歌,你們就隨便唱個吧。於是她們就唱了幾個愛情歌曲,唱的、彈的都不怎麼樣,可見所謂唱歌隻是她們要錢的一個噱頭。她們還要唱,我就說,好啦好啦別唱了,你們說的可是比唱的要好聽多了!一邊說著我就給了她們幾十元錢,她們才跑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那個女子看了我一眼,我趁機說,您也是來旅遊的嗎?她說是啊,我是蘇州的。我沒話找話說,這幫小孩兒真有意思,不給錢就不走。她說,謝謝你為我點歌。我說,我是逗她們玩呢,你一個人來旅遊的嗎?她說,是啊。我說,珠海比深圳安靜多了,你住在哪裏啊?她說,還沒住呢。我奇怪地說,那你的行李呢?她夾了一下自己的包兒說,這不是嗎,還需要什麼行李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也是,帶著錢就行了,東西多了也沒什麼用。說到這裏,我們一起麵對著大海,竟然找不到話了。路下麵的海水邊,是一些黑黝黝的東西,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那是些什麼東西啊,黑乎乎的。我說不知道,應該是石頭吧。她說石頭怎麼是黑的啊?我說,要不我們下去看看好嗎,你敢不敢?她說,怎麼下啊?我指著不遠處欄杆的一個豁口說,呶,那裏有台階兒。於是,她跟著我,我們就下到了海邊。那些石頭確實是黑的,石頭和石頭的中間,有白色的沙礫,我們就踩著沙礫,坐在石頭上看海。我們都不說話,就那樣坐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海水漲潮了,我們就向後麵挪了挪,海水繼續追趕我們,那些黑石頭都被海水淹沒了。我說,你還是先住下吧,我住的步步高酒店很不錯,正在進行優惠活動,四星級酒店三星的價格。她說好,我們走吧。上台階兒時,我用手托了一下她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