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恒依然每晚都在教室裏度過，頭發全都掉光後，他索性也就不戴帽子了。我和吳淑媛經常在樓下仰望三樓那個徹夜亮著燈光的教室，痛苦，歎息，相視無言。我們已不再是兩個幸福的戀人，倒像是兩個得手的小偷，兩個無處可逃的罪犯。
王國恒長此下去，我和吳淑媛也注定是沒有未來的，我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毀掉另一個人生活的基礎之上，我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何況他還是我們的同窗同學，還曾經是我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患難與共的好兄弟。我的心真的受不了了，可我能怎麼辦呢？我能怎麼幫助他，怎麼拯救他呢？
有一天晚上，送吳淑媛回宿舍後，我徑直去了三樓教室。明亮的日光燈下，煙霧籠罩著一個光禿的腦殼和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我一直走到了他的對麵，他都沒有抬頭，他好像知道是誰來了，他也許一直在等待我的到來。
我倒騎在他對麵的一張木椅上，他始終沒有抬頭，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國恒，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不住你啊？
他低著頭，還是沒有看我，輕聲說：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怎麼做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啊？
我沒有折磨自己！
你老這樣不睡覺，怎麼行呢？
我睡不著，我也沒有辦法！
我停了好一會兒，接著問他：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愛著吳淑媛？
他小聲說：是。
可是，她現在愛的是我，你是在恨她嗎？
沒有，是我對不起她。
我不能看著你這樣下去，你想怎麼了結？
我不知道。
說實話，國恒，我或許有點對不住你。
你沒有，是我對不起她。
是我利用了你的錯誤，但是，我也愛她！你知道嗎？
知道，所以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他停了一會兒，反問我：你能對她好嗎？
我堅定地說：能！
他說：那你們好吧，你們不用管我。
我激動地說：這怎麼可能呢？我們是同學、朋友、兄弟！
他冷冷地說：那是以前！
我感到很難過，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說出下麵的一段話，我似乎此前並沒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出於對吳淑媛愛我的盲目自信，或許是出於對王國恒的歉意和同情，總之我說出了那段讓我痛苦和悔恨了許多年的話，我說：我有一個公平的辦法，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接受嗎？
他終於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我說：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可以和吳淑媛中斷戀愛，我可以暫時退出！
他繼續問：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可以繼續追求吳淑媛，我給你一年時間，如果你追不到她，如果她還是不能接受你，你就要承認失敗，你就要放棄，你懂嗎？
他很驚訝地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說：不是，我們都是男人。你如果失敗了，你要重新開始生活，去愛別人；你如果成功了，我會努力忘掉她，絕不打擾你們！
他沉思了好長時間，說：好，你要說話算數！
我說：你放心，我一年之內不和她聯係，不來團泊窪，讓她重新選擇！
他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接受你的好意！
我站起身來，向他伸出了手，說：一言為定！
他遲疑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說：一言為定。
說完，我就離開了。回到招待所，我一點困意都沒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他做出這樣的承諾，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一件什麼事，是一件仗義的、高尚的事，還是一件愚蠢的、可笑的事。總之，我也嚐到了失眠的滋味，我整夜輾轉反側，一直到天亮。一個男人說出的話不能收回，我不知道我怎麼向吳淑媛解釋，我不知道我怎麼忍受這一年的愛情空白，我不知道這能不能拯救痛苦到無法自拔的王國恒。但是，我有足夠的自信，吳淑媛終究是我的，沒人能奪走她，沒人比我更愛她。我所付出的隻是這一年的時間，如果因此能使王國恒擺脫痛苦，恢複正常的生活和健康，這就是值得的，我相信吳淑媛也一定能夠理解。
第二天早晨，吳淑媛帶著早飯到招待所來找我，我就把我的想法，還有我跟王國恒的約定，告訴了她。她聽完後，像不認識我一樣，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她的嘴唇哆嗦著說：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急忙解釋說：這不都是為了解救國恒嗎！看他那樣我真的受不了，他老那樣我們以後也不會幸福啊，反正決定權在你的手裏，這樣大家都沒有遺憾了。
她憤怒地說：你不願麵對，就讓我麵對嗎？你就這樣做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