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理論包你做人是足矣了,但是做事是遠遠不夠的。”姚思安道。
“爸爸……”晟瀾言而欲止。
“一入名利場,萬般不由己。爸爸進而不能再護著你,隻是告誡你一句,非到萬般無奈之下,莫做下違心之事。特別是傷人性命之事,更是要斟酌三思。”姚思安話至如此,更為觸動晟瀾心底的患處,一雙眼睛飽含著淚水,終含笑點頭。
不會再有人去安慰自己了,她並是這般赤條條的拋入了紅塵中。
晟瀾繞著回廊走,蘇式的園林的長廊往往是千回百轉的,即要引入了景又要襯對了物,生動了誰的世界,她隻是這樣走著,院裏的枝葉就變得光禿,繁茂的生命已然凋謝。沒有了蟬蟲的熱鬧,有的是風的嗚呼。
1928年12月,姚家夫婦回了北平。隻留晟瀾又搬回了芝林館,而對麵的煙雨樓已經人去樓空,沒有了當初那個神采飛揚紅袍裹身的汪子璿,沒有了當初千奇百怪讓人逼退三舍的一奇三怪,空空如也的煙雨樓仍舊讓人避之不及。
人們對它的態度不再是嫌厭,而是畏懼和驚恐。芝林館的下人常常流傳著,關於煙雨樓聳人聽聞的各種傳說。
紫笛說,也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情,汪家小姐汪子璿生下了一個怪胎,一個身體不但有兩個腦袋,其中一個還長得麵目猙獰活像一個妖怪,嚇得接生的穩婆暈厥過去。
孩子自然沒活下來,大人也瘋了。
汪子墨為了替妹妹出頭,派人將那個梅若宏的所有畫都一把火燒了,梅若宏為救畫被嚴重燒傷,一張臉全給毀了,最後還要把自己的老婆女兒賣到窯子去。
從前的一奇三怪徹底和汪子墨以及梅若宏斷交了,其中一個年長的姓陸的畫家贖回了梅若宏的老婆女兒,還一並帶到了上海去。剩下的幾人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杭州,隻有一個叫鍾舒奇的和朋友還上門去看望汪子璿,可惜汪子璿已經瘋了,一把剪子把同去的一位小姐捅成了重傷,也把汪教授一家送進了監獄。
那位小姐家中很有勢力的,不但是杭州的望族,父親也是辦實業的楷模。新上任的警察廳廳長很賣他的麵子,無論汪家誰的親屬來求情都不放,最後充公了汪家的家產,才放了出來。可沒幾日,汪教授和汪夫人先後在煙雨樓裏咽了氣,屍體是過了好幾天才讓人發現的,汪子墨和汪子璿兄妹更是下落不明。
煙雨樓的怪事就是從那個開始的,有很多人路過煙雨樓的時候總聽到淒涼的女人哭聲,或者是嬰兒的啼哭。警察廳就派人把煙雨樓給封了,可夜裏有人會看到幽綠的火光,老人說那是鬼火,並是汪教授夫妻的怨靈不散的緣故。
曾經是文人相聚的抒情場所,如今卻成為了一座城中避忌的鬼宅。即有唏噓,也是諷刺。
晟瀾囑咐姚複,做了清減人手的打算,謠言也是有人傳,才會熏染無數。最終,偌大的芝林館也隻留下姚複父子,紫笛,廚娘以及園丁寥寥數人。
半夜,晟瀾還是睡不好的,隔壁房裏總會有咯吱咯吱的聲響,晟瀾便披上外套匆匆去看。紫笛常常會半夜守在門口,一開門就倒在了地上,明明是困得很,卻執意不肯去睡。晟瀾開門看,汪鴻瑾痛得一身是汗,佝僂著身子窩在被窩裏喘氣,狼狽又難受。紫笛去燒水,晟瀾隻好拿著幹毛巾為他拭汗。
他忽然抱緊她的腰,人還在疼痛中痙攣,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晟瀾隻好抱住他,像哄孩子一般輕拍他的肩膀。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間,漸漸安靜下來了。幸好,沒有看見他的眼睛。晟瀾在心裏慶幸道。
等紫笛打水回來,晟瀾和他卻是睡著了。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晟瀾很快就忘記了。
紫笛卻耿耿於懷,“小姐,他會不會娶您的呀。”
天是越發得寒冷了,晟瀾挑了件去歲著過的毛呢洋裝,裹緊圍巾,一麵梳頭一麵道。“會,也許也不會。”
“小姐,你怎麼這般說啊。”紫笛不滿的叫喚。
“他若娶,並是相攜一生,他若不娶,並老死互不相幹。有何難。”晟瀾輕啟薄唇道。
“小姐,我越發的不懂你了。”紫笛住住的望著對鏡梳頭的晟瀾,歎息道。
我何嚐不是越發的不懂自己,既是接受了命運,卻也要經一番的任人擺布的遭際。走到哪步,不是要由忍字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