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婦因情而恨,因恨而悍,如不加以遏止,任其恣肆,豈不是陰盛陽衰,乾坤錯位?多妻製又豈能長治久安?因而,盡管在後宮和民間都能隨手拈出許多狡獰殘忍、每每得手的妒婦,但總體觀照,曆史上男權為保證多妻縱欲所作的半爭是長期而屢見成效的。這種鬥爭包括兩種方式:懲治與改造。始終堅定不移地將“妒”列入休妻條件,是最具有威懾性的懲治。另外還有各種各樣的懲治辦法。如南朝宋明帝曾親自下令賜死袁癴好妒的妻子,藥殺有名的妒婦榮彥遠的妻子,並賜劉休責打妒妻王氏二十大板,然後讓王氏賣掃帚來羞辱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對於植根性靈、滲入骨髓的妒性又往往不是靠懲一而能儆百的,改造妒性,使之收斂相安顯得更為重要。宋明帝一方麵對妒婦嚴懲不貸,同時又敕令大臣虞通之撰寫《妒婦記》,專門搜集古今婦女妒忌的典型,作為警世恒言。後蕭梁張纘又作《妒婦賦》,渲染妒婦之凶殘,在輿論上醜化妒婦,試圖喚醒社會的陽剛意識,恢複陰陽常序。當然,男權社會對妒婦的改造並非停留在書麵毫穎,麵對具體問題亦有招式。據蒲鬆齡在《聊齋誌異》中構思的方案,大致有兩種:一、遣妒婦大歸,使其羞辱而改過。出妻懲治,本當一了百了。但從蒲氏筆下看,舉凡被出之妒妻,往往都遷過向善而複歸,方知出妻在一定情況下實際上是一種改造手段。如《呂無病》中孫麒之填房王氏,入門數月,擅寵專房,妒氣甚深,小妾無病在麵前,啼笑皆罪,並時常遷怒夫婿,數相鬥鬩,最後終於作踐得前妻的遺子夭折,小妾遁亡。孫麒懊惱不已,排除一切幹擾,將王氏遣歸。歸後,王氏妒悍之名大噪,簡直無地自容,每每私下托人向孫致意,表示懺悔,孫置之不理。不得已,王氏親率一婢,徑自奔孫,跪於階下,泣悔不止。孫見其妒氣已消,心意竭誠,方使人挽扶入室。為再明悔改之意,王氏竟剁掉左手一指相誓。孫日後非常嬖愛王氏,而王氏總是寬達讓寵,請夫婿到妾處就歡。二、不近妒婦,使其漸生失落感而改過。如《邵女》裏金氏,不能生育,奇妒異常。其夫柴延賓以重金買一妾,金氏凶暴地加以摧殘,不到一年,妾就慘兮兮地死了。柴忿恨離家,獨宿數月,不踐金氏閨門一步。金氏深感孤獨無依,如熬如煎。柴一次偶然回家,金氏急忙上前卑詞莊禮,設筵招寢,並軟語寬慰:“後請納金釵十二,妾不汝瑕疵也”,保證不再幹涉丈夫娶妾了。
丈夫可以擁有三房六妾,荒淫作樂,妻子卻隻能成全、遷就,不能有絲毫妒忌,這是中國古代家庭生活中一個何等荒唐的現象!說到底,“妒”是一個夫多妻製的產物,其施之於男性,是對不合理婚姻製度的反抗,但施之於女性,則隻能說是以謬誤反對謬誤了。而所謂去妒向善、回頭是岸的“賢達”,恰恰又擴大了男子的特權,維持了畸形變態的家庭結構和社會生態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