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夫為妻綱(2 / 2)

粗絲細葛,熨帖縫紉。

莫教寒凍,冷損夫身。

家常飯茶,供侍殷勤。

莫教饑渴,瘦瘠辛苦。

作為妻子,不但要付出體力竭力服侍好丈夫的衣、食、住、行各個方麵,保證丈夫的身體健康,同時還要付出心力,先丈夫之憂而憂,後丈夫之樂而樂。如果丈夫動怒了,必須忍辱相讓,不可生氣,更不可爭吵頂撞。做到了所有這些,才稱得上“順婦”,否則便會落得“懶婦”、“蠢婦”、“潑婦”之類的惡名。當然當丈夫有明顯的“惡事”時,妻子也有責任“勸誡諄諄”,妻子能勸諫丈夫以及丈夫能接受妻子的忠告棄過從善都被稱為“深明大義”。但是,任何出於善意的諫正都隻能在無損於丈夫威儀的前提下溫悅恭敬地進行。如果丈夫不予理睬,也隻能任其自然,“莫學蠢婦,惹禍及身”(《女論語》)。

不過,既為夫妻就難免親昵,而過於纏綿繾綣,諧歡之情將會衝決禮義的繩檢。為了保持丈夫的威儀,為了保證“夫綱”永固不潰,封建禮教要求丈夫時時注意整肅自己的行為,使妻子常生敬畏之心,即使在私室之中,也不得過於隨便,要適度而止。《女誡》對此有一段察世之談:“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姿必作。縱資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如果閨房之中媟狎慢戲,舉止輕狂,就會由言語上的不莊重發展為妻子欺侮丈夫,反賓為主了。因此無論如何為夫為妻都必須一本正經,“謹守夫妻,情欲之感不介於容儀,宴昵之私不形於動靜”(《昏後翼)》。不然,一旦風流多情,生出花邊新聞,是要受到輿論譴責的。《漢書·張敞傳》所載的張敞為婦畫眉之事,實在是相愛伉儷的一件閨房私事,竟被朝廷官員作為違禮之舉上奏漢宣帝,受到追問。幸虧漢宣帝平時很欣賞這個京兆尹的才能,方能未加苛責。《世說新語·惑溺篇》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複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遂恒聽之。

王安豐即王戎,晉代“竹林七賢”之一,是魏晉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社會思潮的推波助瀾者,素不以禮法為意,但仍將妻子與丈夫親昵歸入“於禮不敬”之舉,可見丈夫威儀之重要。倒是難得這位妻子通脫瀟灑得很,堅持認為夫妻間親親熱熱,風情洋溢是愛的表示,而以一片婉孌慧心保持住了這份愛的權利。

可惜在中國古代社會,敢於這樣“於禮為不敬”的婦女實屬罕見。“夫妻之禮”的禁錮,往往使婦女成為馴奴,喪失自我,人格殘缺。《戰國策·齊策》中那個鄒忌之妻,明明知道丈夫不如城北徐公貌美,卻逢迎丈夫虛榮心說:“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這是一種馴奴式的行為。而《金瓶梅》中的潘金蓮雖有膽毒死了賣炊餅的武大,但為了爭取到西門慶的歡寵,不惜用口來接他的小便,使他安享被窩之適。西門慶為了在妓女麵前顯淫威,狠狠打她,剪她的頭發去給妓女李桂姐墊鞋底,她向西門慶乞憐說:“饒著奴終日恁提心吊膽,陪著一千個小心,還投不著你的機會,隻拿鈍九、鈍鋸處我!”(第十二回)這又是一種馴奴式的行為。

再說那“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蛇蠍美人王熙鳳,她毒設相思局,作弄死了賈瑞;弄權鐵檻寺,為三千兩銀子,拆散了張金哥的婚姻,並逼得張金哥和她的未婚夫雙雙自殺,還有尤二姐、鮑二家的……真是雙手沾滿了鮮血。她在賈府勢焰衝天,用興兒的話說:“奶奶的心腹我們不敢惹;爺爺的心腹,奶奶敢惹。”但在封建宗法製麵前,她也不得不承認是一個在家庭中被“夫為妻綱”的禮教嚴格規定了的女人,一個處於從屬地位的妻子。她不能阻止丈夫公開娶妾,甚至丈夫和鮑二家的通奸,公然帶到她房裏來,並咒罵她早點死去,她雖然鬧得天翻地覆,鬧到賈母麵前,賈母也隻是輕描淡寫敷衍幾句:“什麼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哪裏保得住呢?從小兒人人都打這麼過。”事情後來也隻是以賈璉賠不是,說不該打她使風波暫時平息下去。最發噱的是,夫婦回到屋裏,鳳姐兒見無人,方說道:“我怎麼像個閻王,又像夜叉?那娼婦咒我死,你也幫著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憐我熬得連個混帳女人也不及了。我還什麼臉過日子?”說著又哭了。賈璉道:“你還不足?你細想想,昨兒誰的不是多?”賈璉接著乘勢反過來責備王熙鳳,說她“爭足了光了,這會子還嘮叨”,說得她“無言以對”。盡管如此,封建文人士大夫猶嫌賈璉缺少丈夫氣,庚辰本在“誰的不是多”一語下批曰:“不敢自說沒不是,隻論多少,懦夫來者。”嘲笑賈璉過於懦弱,失去了大丈夫為所欲為的威儀。在這些文人士大夫心中,這個世界永遠是男人的世界,其中的每一個家庭都永遠是丈夫們不受侵犯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