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看到孫乾正站在佃戶中間,便走去兩撥人之間,朝孫乾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孫乾沒想到李樂會來這邊,當下大急,道,“少爺,快退後些,別被那些賊人傷著。有兩個賊人進村子偷糧被當場抓住了。”停了停,孫乾指著對麵的那些聚在一起的幾十號人,道,“這些賊子被抓了個現行,不思悔改,還叫來了這許多幫手。我們正準備把犯事的兩人押去見官,這些人就圍了過來。”
那些難民多日未進米食,一個個麵黃肌瘦,此刻倒也知道自己不占理,都低著頭,不說話。但是卻寸步不讓的擋在佃戶前,不讓佃戶把人押去見官。躺在地上的兩個難民皆是年輕力壯的男子,此刻被打的頭破血流,卻也不吭聲,隻是雙眼無甚神采。
李樂蹲下身子,向那躺在地上的二人問道,“我看你二人都是正值壯年,不去尋份正當的差事,何苦來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兩個男子不回話,雙眼沒甚神采。
這時,對麵的難民中,一老者排眾而出,倒是朝著李樂一拜。李樂忙過去扶起老者。
老者歎了口氣,緩緩開口,“小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都是杭州城外的農戶,杭州鬧了兵變,那些天殺的賊兵,四處燒殺搶掠。我等被逼無奈,這才背井離鄉來應天府。逃難的人,都是一個村子一個村子過來的,像小老兒這邊,就是一個村裏的人。”
“小老兒是村裏的村正,小公子喚我阮老頭就行。”說完,老者指了指那些麵黃肌瘦的難民,道,“但是小老兒無能,不能護得這一村老小周全。到應天府後,村裏人的幹糧吃的差不多,一些年輕人便拋下村裏的老小自尋出路去了。唯有大龍和小龍不願走,每日在碼頭做事。隻是這二人的工錢,哪裏能養活我們這全村的人口呢,萬般無奈之下,大龍和小龍才來村裏偷糧。”老者所說的村子叫阮家村,村民大多是姓阮。而偷糧的兩人正是阮大龍,阮小龍兩兄弟。
“小老兒也知道,錯在我們,可大龍和小龍是為了全村人。公子,你要怪罪,就怪罪小老兒我吧。”
李樂問道,“知府大人在城北金川河道附近,設有救濟難民的粥棚,你們為何不去那邊?”
“小公子有所不知,每日派發的米粥有限,而那監管粥棚的衙役規定下來,隻有交了值錢物件的村子,才可以排在前麵。”老者緩了口氣,道,“村子裏本就窮,最值錢的就是那幾畝薄田,現在背井離鄉,哪裏還有什麼值錢的物件。”
李樂一愣,“竟有這等事?這些衙役也太膽大妄為了吧!你等為何不去府衙擊鼓鳴冤?”
“那監管粥棚的衙役,有一個表兄,名喚焦四,整日裏就帶著些潑皮無賴,若是有誰想去衙門告狀,立馬便是一頓打。”
李樂聽罷,便道,“老丈放心,這焦四遲早有人會收拾他。”說著李樂轉過頭,對孫乾道,“孫大叔,把人放了吧。”
“可是公子...”孫乾看了看那些佃戶,示意李樂,那二人是來偷佃戶糧食的,得給那些佃戶一個交代。
李樂便轉過身子,朝著十幾個佃戶抱拳,“諸位,我是李樂,希望諸位聽我說一句。”
“這些人,和你們都是一樣的,也是農戶、佃戶,窮苦人家出身。若不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斷然不會來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若是我們應天府遭了大難,我們這些人逃難去杭州府,想來也會和他們一樣。”
“但他們犯錯是事實,犯了錯就要受罰。”低頭思量了下,李樂又道,“讓他二人幫村子裏做些事,如何?就不要再去報官了。”
那些佃戶逢年過節的都會去東家李府送些吃食,倒也認得李樂,當下便有佃戶回道,“李少爺,我們聽你的。”
又有佃戶道,“可是李少爺,我們村子向來是自給自足,哪裏來的差事給這二人做?”
李樂道,“這幾日,大家集中起來的陳米我會按照市價來收購,就讓他二人幫著做些苦力活。”
佃戶們一聽,李樂要收購自家的陳米,當下欣喜不已,便也不再追究二人偷盜的責任。
李樂側過頭,對著孫乾道,“孫大叔,你去我們倉屯裏拿一石糧食給阮老丈他們。”
老者連忙擺手,道,“這萬萬使不得,少爺不計較我們偷糧的事,已經是大恩。”
“就算你能熬的,可是他呢。”說著,李樂走近難民指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說道。“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沒有大人能熬。”那孩子雙眼無神,看到李樂走近他,怯怯地往後縮了縮。
老者默然不語。也知道李樂說的是實話,這孩子還是老者的親孫子。
不多時,孫乾便扛來了一石糧食。
這時躺在地上的兩個漢子,爬起身子,朝著李樂直直跪了下去。年長些名喚大龍的男子已是淚流滿麵,朝著李樂重重扣了三個頭,“少爺,求求你救救阮大叔他們,我願意做牛做馬跟著少爺。就是把我這條爛命給少爺也可以。”大龍口中的阮大叔,就是先前和李樂說話的老者,他們村子以前的村正,阮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