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爹同意了,開玩笑地說,今後村子富了,是你們說要給我買一百條狗
的,到時候可不能不認賬啊?
人們哈哈的笑開了,氣氛變得歡快流暢。
座落在暖洋洋的春日之下的樺林堡村,此刻到處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人們笑逐顏開的議論著,傳頌著上級領導要讓貧困農民過上比過去地主都要好一百多倍的好日子的豐功偉績,看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好象已經那樣了。已經平靜了許多個世紀的樺林堡村終於興奮起來了,人們說說笑笑的圍觀著殺狗的情景,這在村裏人看來,的確是一大新鮮事物,過去人們都是把狗吊起來勒死,可現在改了,改成殺,象殺豬一樣。還有不同的是,過去勒死狗以後把狗皮剝下來掛在牆上,將來熟了做狗皮褥子,而現在呢,要吃帶皮的狗,象殺豬一樣褪毛留皮,真是有史以來未曾見過。也有的人說,要是都這樣吃狗,以後就再也鋪不上狗皮褥子了,狗屁褥子也是好東西呢,截潮呢。看上去,說這話的人顯出很可惜的模樣。
村裏有屠夫,村幹部告訴屠夫,要改了,要改了過去勒狗的方式,改成跟殺豬一樣。屠夫剛一聽明白就說,不就跟殺豬一樣嗎?又不是不會。村幹部對圍觀的人說,大家別走漏了風聲,要是讓上級領導知道咱們給他殺狗吃,他會來製止的,他連群眾的一針一線都不拿,怎麼能拿傻子家這麼大的狗呢?不不不,不是拿,是吃。
人們被逗得哈哈大笑,那種大笑是傻笑,傻笑的人們圍住殺狗現場,議論著硫磺礦業開發以後的大好形勢,籌劃著未來繁榮昌盛的藍圖美景。傻子爹充滿歡樂和驕傲,希望全村人都來看殺狗,希望全村人都能看見他為村民利益貢獻狗的光榮場景,希望世世代代的村民們往後傳頌他的奉獻精神。
當然,人們也議論著不正常的事情,象黃牛一樣的大黃狗,能象殺豬那樣很正常的被殺死嗎?
對這一點,人們非常擔心、憂慮重重。
人們的憂慮是正確的。
大黃狗不屈不撓地跟人戰鬥著。傻子爹想的很周到,把驢籠頭套在了狗頭上,雖然狗不能咬人了,但狗那牛一樣的力氣是人們一時半會兒難以對付的。狗曾經小瞧過人,現在依然小瞧人,狗在與人搏鬥中顯得慓悍善戰,讓人佩服。狗心裏明白,如果不是作為主人的傻子爹以陰謀和欺騙的方式給它套上了驢籠頭,就是有再多的壯漢子,它也不懼他們,它會把他們挨個撲倒,撕斷他們的喉嚨,讓人的鮮血四射噴湧,可是現在不行了,狗離開了嘴的攻擊,就如同武士離開了兵器,盡管狗的爪子象泰森的拳頭一樣巨大有力,但狗是不會用拳頭打人的。狗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掙脫脖子上的繩索,然後再別圖良策,狗曾經把拽繩子的人拽倒在地,拖出兩米多遠,但架不住又增加了兩個拽繩子的人,狗狂叫著,怒吼著,狗認識這些人,平時狗見了他們曾向他們搖動尾巴表示友好,他們也對狗表現出和平共處的樣子,可現在怎麼了?怎麼往死裏整它呢?狗不理解人們現在的行為,狗想也想不到人們會對它這樣。
狗在狂烈掙紮,橫衝直撞,它是那樣高大,以至於讓人仰視它,害怕它,它那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奔跑著,跳躍著,狗跑到哪裏哪裏就攪動起人的旋渦,就造成人的混亂,人們在驚懼中領略了狗的足夠威風,但狗是孤立無援的,無論狗怎樣哀嚎,對於那些摧殘它的人來說,卻毫無感動毫無意義。人們是注定要殺死它的。狗已經精疲力竭了,終於被人們摁倒在地,狗看見傻子也被人們拽摁著,狗的第一意識就是衝過去撲倒那些拽摁傻子的人們,狗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傻子,但那隻是狗的一個想法,狗已經不能實現那個想法了。傻子被人們拽摁著,嘴裏吐著白沫兒,翻出白眼仁兒來。狗看見傻子無力於抵抗周圍的勢力來拯救它,它也就漸漸的安靜下來了。狗注視著傻子,傻子注視著狗,兩雙對視的眼睛都湧出了晶瑩的淚。狗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原來是最凶慘最不講人情味兒的東西。
人們傻笑著,圍觀著殺狗現場,狗對人們見死不救並泰然處之的樣子感到非常傷心。狗哭了,淚水湧出眼眶,滴滴嗒嗒的掉落著,狗再沒有狂吠,也沒有掙紮,隻是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而那低沉無奈的歎息,勢必會引起人類長久的回響。
殺狗的人們沒有絲毫反響,隻是嘻嘻哈哈的評論著狗的強大力量和頑強精神,如果不是人們提前做好周密安排,先以驢籠頭套住狗頭,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狗殺死的。人們為人們聰明的足智多謀而感到無比驕傲。
村委會辦公室座落在殘存的一段堡牆的牆根下,堡牆的最高處,豎著一段木杆架著一個高音喇叭,代表村委會的一些政令和話就是從這個高音喇叭裏發向全村的。托起高音喇叭的那一段堡牆像一堆巨大的土疙疸而高出了堡牆的其它部分,是全村最高的一個製高點,土疙疸泛出灰褐色,支撐喇叭的木杆己十分陳舊,散發著古老腐朽的孤獨氣氛,展現出樺林堡村一個有聲和無聲的權威性的標誌。
村委會辦公室是一排四間屋子的普通磚房,比土窯好一些。辦公室裏沒有沙發、電視機、錄音機什麼的,每間屋裏都有一鋪火炕,火炕上放著一張方桌,開會的時候,幹部們就以方桌為中心圍坐炕上,也有人蹲在地上,各自抒發出心中的語言。多少年來,人們也沒覺得村委辦公室不像樣子,今天來了上級領導,村幹部們都在心裏突然覺得這辦公室怎麼這麼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