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見主人顯出茫然焦急的樣子,其他人則拽摁著傻子,怕傻子掉進河裏。羊皮筏子漂漂悠悠的駛向河裏去了。
狗從土窩裏箭一樣射向河邊,狗衝著遠去的羊皮筏子汪汪狂吠,然後一躍而起,撲通一聲飛向黃河,狗去追趕載著主人的羊皮筏子。黃河流速很急,狗被衝擊著,很難掌握好意願中前進的方向。河水洶湧翻滾,旋轉的漩渦象一口口大黑鍋漂來蕩去,很嚇狗,很恐懼。河水把狗猛烈的衝向下遊,狗和激流頑強搏鬥,狗的信心就是頂住激流,跟緊那個載著主人的羊皮筏子。狗的英勇行為,使羊皮筏子上的人們大驚小怪,嘈嘈嚷嚷,歡呼大叫。羊皮筏子劃到對岸時,岸上有人接應著,劃羊皮筏子的人把繩子拋向岸上接應的人,接應的人使足勁拽繩子,被繩子拽得趔趔趄趄,站不穩腳步。人們搖搖晃晃的登上岸,回過頭看狗,議論狗。狗努力的遊向羊皮筏子的靠岸處,狗離岸近了,剛想爬上岸去,卻不料被激流猛一下衝出兩三米遠,狗心裏一慌,知道水流太急,想一步登陸是很難的。狗順著水流斜刺靠岸,等它感覺到爪子挨住了泥地,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狗的四隻爪子都已經堅實地抓住了水下的泥地,然後才抗著衝擊的水流走上河岸。狗來到岸上,很威風的抖擻身體,水珠四散飛射,四散飛射的水珠在晨光下閃耀出靚麗的虹。狗豎起一下兩隻碩大的黑耳朵,飛一樣奔向主人。傻子跟狗擁抱在一起,被狗身上的水弄濕了衣裳。傻子與狗,那一刻是超越了人與動物的界限,恰似於生離死別之後又意外重逢。
對岸有很多人穿著奇異的彩色衣裳,騎在馬上呼叫狂奔,狗對他們是似曾相識的。狗跟傻子遊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在陌生的人群裏,狗始終保持著高度警覺,害怕生人傷害主人。牧民們很羨慕傻子的狗,傻子的狗象一頭小黃牛,不離傻子左右。狗多次聽到穿袍子的陌生人說起它,他們說他們非常喜歡它,他們的牧羊犬比它遜色多了,牧民們總是纏磨著傻子要出高價錢買傻子的狗,傻子隻是搖頭不語,有時牧人拉扯傻子講狗的事情,狗便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衝著牧人發出粗魯凶狠的唔唔聲,牧人便急忙鬆開傻子,向狗表示尷尬的微笑,那微笑裏隱藏著難獲至寶的深深的遺憾。狗不懂人對狗的交易,但狗懂得保護主人,狗絕不允許任何人拉扯傻子,狗認為陌生人拉扯傻子是在欺負傻子,傻子會有危險的。如果在狗發出凶狠的唔唔的警告之後,陌生人仍然不鬆開拉扯傻子的手,狗就會一躍而起,去攻擊和消滅敵人,在狗的思想裏,任何人都不是它的對手,它非常小瞧人。狗小瞧人已經由來已久了。狗小的時候經常遭到人的攻擊,有時被打痛身子,有時被打瘸腿,對於打過它的人它至今記憶猶新。有時狹路相逢,狗便發出凶狠的唔唔聲,狗看見打過它的人不敢正視它,驚惶失措地逃走了。那時候,狗總要豎一下黑色碩大的耳朵,表現出勝利者的驕傲姿態。
狗認為:人是一種懼強淩弱的動物。
多日以後,當人多勢眾的人們把它摁倒在地要宰殺它的時候,它更清楚地看清了人的那一副副懼強淩弱的惡心嘴臉。那時候,狗在心裏忿忿地說:人的嘴臉,讓人惡心!
傻子在人群裏東張西望,有時看賽馬,有時看摔跤,看的高興了,就咧開嘴笑,然後又衝狗笑,傻子衝狗笑的時候,突然發現狗不見了,傻子四處張望,顯出快哭的樣子,回轉身去尋狗。傻子終於看見狗了,狗臥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傻子“咳”了兩聲,狗仍然不動,傻子認為狗不聽“咳”,真是太奇怪了,傻子有點生氣,白眼仁一翻一翻地來到狗身邊,叫狗走,狗就是不走。傻子還沒有遇到過狗不聽話的時候,一時竟想不出一點辦法來對付狗,傻子隻好無奈地站那兒看狗,和狗僵持著。傻子想:狗是咋啦,咋不聽話?
傻子站久了,索性就坐在狗臉前和狗臉相對,相互聞到了親切熟悉的喘息氣味。傻子瞧狗,狗瞧傻子,狗有時也顯出白眼仁兒來。漸漸的,傻子的視線從狗的臉上移到狗的胸上,寬闊的狗胸像駿馬豐滿的前胸,展現出強悍力量。狗爪踏著草地,像碩大的牛蹄子。狗見傻子看它前爪了,狗便急速提起前爪,在狗提起前爪的一霎間,傻子發現狗爪下原來壓著一百元錢。傻子撿起那張人民幣,狗隨即站了起來,做出了陪同主人離去的樣子。傻子明白了,狗是因為那張錢才臥那兒不動的。換了聰明的人,這時一定會興奮不已,可惜傻子是個平靜的人,傻子不像聰明的人,在得到意外之財時會驚喜若狂,但傻子很平靜,那是聰明人永遠都無法理解的一種平靜。那種平靜似乎在說:得到意外之財和得不到意外之財,都屬於正常情況,是沒必要愁喜的。
太陽火毒,草原上空的紫外線灼得人臉又痛又癢,很難受,人們都無遺的暴曬在灼燙的陽光下,人們渴望有一片陰涼的樹林,可惜這裏光禿無際,於是就有人抱怨道:古時候這裏到處都是樺樹林,可現在怎麼連一棵樺樹的影子都沒有了呢?
據說是被人砍光了,當然那不是一兩代人能辦到的事情,是前赴後繼,是一代接一代的人,完成了那樣一個光禿山川的曆史使命。
傻子和狗都不知道這個曆史,聰明的人好象也不知道這個曆史,曆史對今天不痛不癢。
傻子看見了烤全羊,於是就掏出狗拾來的錢買了二斤烤羊肉給狗吃,狗不吃,狗隻是抬著頭看傻子。
傻子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