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長於百年19(2 / 3)

為了買到一個文具盒,我一定要保存好那塊手表。想來想去,我終於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我找了一些釘仰層用的窄條木板,用家裏的木匠工具開始做木匠活兒。我在腦子裏設計出一個小木盒子。我把長條木板平放在凳子上,像父親一樣抬起左腳踩住木板,然後用鋸子鋸下第一截木板,用這截木板作標準尺寸,開始鋸出許多同樣長短的小木板。因為心中有鬼,我一邊鋸木板一邊看窗外,害怕爸爸媽媽突然回來,問我在幹什麼?我提心吊膽地幹著木匠活,同時心裏也充滿了希望和幸福的感覺,我幹得滿頭大汗,汗珠子流到眼睛裏,蝕得眼睛酸澀難受。我太用心了,居然把提防父母親的事情給徹底忘記了。父親回到家裏,看見我做木匠活兒,大概是出於自身是木匠的緣故,很高興地笑著,問我要做什麼,我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父親說挺好,從小熱愛勞動挺好。可媽媽就不像父親那麼粗心了,媽媽說:“你到底要幹什麼,你鋸這麼多小木塊到底要幹什麼?”媽媽站在我身邊,礙手礙腳的,問個沒完沒了。我一邊鋸木板,一邊想著怎樣回答媽媽提出的問題,我突然說:“我想給老師做一個放粉筆的粉筆盒。”媽媽突然高興了,高興地說:“好孩子,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我心裏即刻難受起來,我想我是個好孩子嗎?從現在起,我肯定不是一個好孩子了,好孩子應該把拾來的東西交給老師或交給家長,可我在幹什麼呢?我在和林雪窩藏拾來的東西,這和小偷有什麼區別?我的耳邊響起我們經常唱的歌:“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邊……”我感到眼睛更酸澀了。可是,我不能沒有文具盒,我不能讓老師再指著我空蕩蕩的桌麵,問我為什麼不把文具盒擺出來。我在心裏說:爸爸媽媽,請你們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我真想哭。我懷著難受的心情,終於做好了一個小木盒。為了預防手表生鏽,我把小木盒裏塞滿了棉花,然後把手表裹在棉花中間,再封好木盒蓋子,用小釘子釘住。等到家裏沒人的時候,我把門後邊牆角上掀起一塊磚,想把小木盒藏到磚下麵,就在我揭起磚的時候,突然發現磚下麵有一窩小老鼠。老鼠窩鋪著碎紙片,鋪著棉花,圓圓的小窩裏蠕動著光溜溜的小老鼠,白白的,胖胖的,就像一顆一顆花生一樣有意思,我看了一會兒小老鼠,好像還沒睜開眼睛,反正是很逗人的樣子,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我把小老鼠和老鼠窩掏出去,又掏出一點土,然後把小木盒放好,再蓋上磚,用手摸來摸去抹來抹去,看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平整。每天上下學的時候,我都要看看門後邊牆旮旯的那塊磚有沒有一點異常改變,我害怕發生意外,因為一旦發生意外,我將沒辦法回答林雪對我的信賴,我將解釋不清我還是不是他真正的朋友,我對朋友很重視,因為朋友不僅不能背信棄義,就是連一點誤會也不能存在其中,這是我的信條。總歸是,我盡心盡力地保存了那塊上海牌手表。

為了驗證我隱藏小木盒的地方是否安全,我把林雪叫到家裏,讓他在我睡覺的屋子裏尋找手表,想怎麼找怎麼找。他還真是來了破案的情緒,一會兒跳到炕上翻開被子衣物,一會兒又跳到地上,趴在箱子邊,伸進手去摸索箱子下麵所有的地方,他還劃著火柴在箱子下麵照來照去。他說藏在箱子裏了,拿鑰匙打開箱子。我說媽媽拿著鑰匙,我打不開,不過肯定不在箱子裏。

“到底在哪兒,肯定是在屋子裏嗎?”他疑惑地問道。

“肯定在屋子裏,在地上,它早就看見你了,隻是你看不見它。”我詭秘地笑著。我說我給你縮小一下範圍吧,你就在地上找,它就在地上。

林雪在地上走來走去,眼睛好像探雷器一樣在地上掃來掃去,他曾經兩次推住門看門後,那時候我突然心跳加速,但他最終沒能發現牆旮旯的那塊磚下隱藏的秘密。那天下午,我倆玩得很開心。

有一天,林雪找到我,要拿走那塊手表,他說要到寄賣店去試著賣一下。寄賣店實際上就是舊社會的當鋪,收售一些舊貨物,解放以後不允許開當鋪,所以那種買賣舊貨的地方就叫寄賣店。林雪說要去試試,賣了錢就可以實現我們那些美好的計劃了。我們倆麵對麵的笑,笑出非常開心的樣子。林雪拿走了那塊手表,我看著他遠去的背身,想到的事情也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賣了表,我要買一個印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文具盒。那天誰也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下學以後,我又到商店的櫃台邊長久地注視著文具盒而心裏激動不已。我想如果今天能買到文具盒,我明天要比值日生都早去學校,要比所有的同學都早去學校,進了教室就把文具盒擺放在老師要求的位置上,那時我會多麼幸福。我想像著明天的幸福情景,傾聽著文具盒關閉時和揭開時發出的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聲,臉上放射出幼稚的童笑。那天下午,我一直在商店裏蹓躂,看一會兒櫃台裏的文具盒又不敢多看,害怕售貨員罵我。我懷著複雜的心情,一直磨蹭到商店下班的時候,那時候我一直站在商店門口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