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讓老人說悲傷話，就岔開話題，笑著冒出一句：“娘，你家誰誰是你生的女兒不是（她女兒長得很漂亮）？”娘笑著硬硬地說：“咋？不是我生的是誰生的？你叫她去找她媽去！”
我笑著又逗她：“誰誰那麼漂亮，你那麼醜（其實大娘一點也不醜），咋不像你？”大娘不服，說：“嗯！我長得棱正（標致）著呢！你去看看我年輕時的像片，現在老了嘛。我棱正著呢！”
我哈哈直笑。接著逗她：“你沒我大伯長得好（大伯確實長得不錯），誰誰長得像我大伯，那麼體麵。”大娘笑著戧我：“咋！我配過你大伯啦！他長得不好我能跟他？我年輕的時候也是跟你一樣，挑剔得跟啥一樣。就像你現在，不好的男人，你不是也不跟他？”我倆直笑。她勸我：“娃呀，娘知道你很爭氣，過得很不容易。端端正正一個女子，一輩子白白浪費了感情。人常說：‘嫁不了好漢一輩子。種不好莊稼一季子。’娘勸你遇事要想開，少寫字省點心，吃好飯。你女兒對你那麼好，你應該高興才對哩。”
我說：“娘，你放心，我會過好每一天。我的丫頭對我那麼好，現在的生活又這麼好，我很知足。我和你一樣，現在享女兒的福，以後是老來福！”我們說著，我陪大娘走到大門口，我去辦我的事。
第二年，我外出。第三年我回來後，沒見到大娘。我得知她已行動不便不能下樓，我拿包壯骨粉去看她。她除了一條腿腫，精神蠻好。已近八十八歲的老人，沒戴老花鏡，正坐在床上縫紐扣。她說她不戴老花鏡能穿針引線做粗活。
我說：“娘，你不戴老花鏡能縫縫補補，是你年輕時到老竟沒哭過，眼睛保護得好。”大娘笑道：“我女子那麼孝敬我，我的孫女孫子們那麼心疼（長得好），我笑都來不及笑不夠，哭啥？我老漢去世我都沒哭。人在世時，倆人有情有義真心對待比啥都好。人走了就走了，就是那回事。”
這位老人，我認識她這麼多年，沒見她發過一次愁，掉過一滴淚。無論她說起什麼，總是那樣豁達樂觀！尤其是每次她提到她的獨生女兒和她的外孫、重孫們，就更加得意，樂得合不上嘴。
這一次，我陪大娘坐了一個多小時，我萬沒料到，這竟是我和老人家見的最後一麵。幾個月後的一天，我在陽台上無意中透過後邊那幢樓山牆的通道，隱約看見擺著花圈。因為平時我從不串門，不愛打聽閑事。住宅區周圍凡有紅白喜事，我從不湊熱鬧，所以我沒在意。誰知那天出殯時，我在陽台上聽見她女兒的聲音，我才猛一震驚，知道是在為大娘送行……
我呆愣了半天。但我沒下樓。沒補葬禮。我了解大娘不會計較。我知道大娘與大伯做伴去了。我為大娘幸福地度過晚年而寬慰！隻是，我為失去這位正直善良豪爽的大娘――一位知心老朋友而惋惜而懷念！
娘：從今往後，在樓前屋後，在大道和陽光下，我再也看不到您的身影了……娘：從今往後，我再也聽不到您給予我的慈母般的安慰，讓我放寬心，吃好飯，注意身體，遇事想得開……
娘：我再也聽不到您讓我別再寫文章，別再累著的那些叮嚀了……娘：您現在何方？娘：您和大伯地下安息！
2005年9月擬
2005年12月28日下午二稿
2006年2月三稿
2006年3月15日四稿